风谣此时走在清云宗的一个山谷里,准确来说,是属于紫宸峰下的一个山谷里。
她也放缓了脚步,随意在路边拈了根草在手上把玩,掐了个诀,一块小石头飞起来砸向草丛,把山谷草丛里的那只灵兔吓了一大跳。
这里生长着着她此行的目标——清灵草。
清灵草味甘,清心静神还可解妖毒,一般幼童刚开始修行时服用效果是极好的,但是风谣只知道,在紫宸山附近才会有。
当然,这都只是医书上记载的。
还有书上没说的,它可以调和魔气和灵气,风谣此时最需要的就是清灵草了。
幼时,风谣尚不会控制身体里的魔气和灵气,用三叹手串将魔气拔除之后,她的灵脉和身体里的魔脉就会紊乱一阵子。
爹爹总是去紫宸山附近给她采清灵草,服下清灵草之后,自己就能快速恢复了,这些日子,身体里的魔气和灵气有些失衡,间歇性的疼痛让风谣有些抓狂。
可不凑巧,紫宸山不知道为什么,前些天一直封山,直到今天才解封。
走在山谷里的风谣紧了紧身上套着的纱衣,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串,撇了撇嘴。
清灵草长在这山谷的两边的山崖上,山崖不高也不陡峭,采摘起来并没有什么困难。
她在树林间飞跃,搜寻,一会儿就找到了几株年份比较高的清灵草,那嫩绿的草叶子无力的拍打着她的手指。
风谣靠在树下将其碾碎,送入口中,不需要添加什么别的东西,简单的方法生服就行。
回去服用可能会招来白泽的怀疑,这是紫宸山一个毫无人气的山谷,平日里鲜少有弟子会过来。
所以在此处服用比回思归山服用要安全多了。
和灵气魔气疯狂地撞击着她的经脉,纵然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但是还是痛的她血管突出,面色有些狰狞,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不知道疼了多久,她面色苍白的站了起来。
“吱”
一棵大树后传来一声细小的树枝折断的声音。
风谣随即望了过去,一个呼吸后,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她松了口气,把地上她停留的痕迹抹去,转身离开了。
树后的那个人也松了口气,探出头来,看着她离开后,过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左脚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一跃跃上一棵树上的树梢。几个跳跃间便落到了一个小平台上,那个小平台上有个小山洞。
说起来,她和婧云第一次遇见就是这里吧?
大约在她五岁的时候,还是个奶娃娃吧,父亲浑身是伤地回到了思归山,晕倒在竹阁里,久久没有醒来,药和峰前任长老过来给父亲医治,也不见父亲醒过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药和峰前任长老修习旁门左道,不肯用心给爹爹医治。甚至风谣现在觉得父亲当年受伤昏迷可能也是前任药和峰长老联合宗外的邪修做的。
想到前任药和峰长老用稚童的血肉和灵魂来练丹,还有从长老殿中挖出的幼童碎骨,风谣不禁一阵恶心。
而她是个小魔女这件事也只有思归山上的人知道,大师兄和三师姐回药王谷了,二师兄去秘境试炼了回不来。
她不敢去找别人帮忙,就独自来这里采摘。
然后就遇到了婧云,一个别扭的仇家还有朋友。
当时风谣被一条凶残的灵蛇追的筋疲力尽,她以为自己会葬身蛇腹的时候,婧云来了。
那是一个身穿紫衣的小胖墩,小胖墩扎着和现在一模一样的高马尾,眼睛红红的,似乎好像还哭过,只是当时的风谣可没有过分关注这些。
她看到婧云的时候,婧云全身在她眼里都是闪闪发光的!救星啊!
“仙子姐姐救救我!”风谣尽力摆出自认为最无辜,最无助的表情,一脸梨花带雨,实则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来求救。
谁知道……
但是婧云和那条灵蛇过了几招,她就知道这货和她一样都打不过那条灵蛇
那么上品的法器居然直接用砍的吗?一点威力都没发挥出来,最后婧云也灵力耗尽,被那条蛇妖一尾巴拍在了树干上,打了几个滚,被另一棵树拦住了。
在那条蛇爬过去把婧云吞掉之前,她把婧云拖走了,灵力恢复的不多,一只手提着一个小胖墩,在山崖间小心的飞跃,那条凶蛇在后面张着大嘴巴穷追不舍。
好几次都要咬住她们的衣裙的时候,那条灵蛇又放慢了速度,等她们加快速度的时候灵蛇也陡然变快,就像是猫在捕食前戏弄自己的猎物。
因为年纪小,法宝在她手里也发挥不出什么威力,三叹风谣也不敢用,她怕再用一次得直接上西天,幻思还没有认主,不肯为她所用。
最后她全身上下能用的只剩下最后一个阵法盘。
好在她及时找到了一个山洞,用阵法盘,在洞口布了个阻拦的阵法。
刚弄完,婧初就悠悠转醒。
“你是谁?好大的胆子,竟然把灵蛇往我这边引,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紫宸仙尊最小的孙女!我要向我爷爷告状!”
她用手撑在地上,甩了甩脑袋,高高的马尾辫在她的身后也随之摆动。
“砰!砰!砰!”
洞口处传来撞击声。
倒是把这个气势汹汹的小仙子吓的音线都弱了几分。
显然此时婧云也明白了她们的处境。
气氛沉默了一会,洞角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好吧,本来这就是风谣把蛇给引过来的,她摸了摸鼻子,有些愧疚。
“你有受伤吗?我懂些医理,可以帮你看看!”风谣拿出储物袋中的草药走了过去。
“你这个害人精,滚开,不要你管!我出去一定要……”
风谣将草药碾碎铺在了她的伤口上,又拿出了帕子包扎了一下,那个小仙子就没说话了。
“那条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我的法阵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我们要想办法把它引开,逃出去。”
“你知道那条灵蛇的品级吗?我们不可能打的过!”
“我有毒药,我们合作说不定有机会。”
那个时候她哪儿有什么毒药啊,只不过想铤而走险,用魔气试试。
然后在等了一天之后,眼见着那阵法要坚持不住了,婧云终于答应了。
过程很艰难,风谣的肋骨不知道断了几根,但是她们还是逃出去了,风谣还在那紫宸宫躺了好几天,最后被爹爹领走的。
想到她当初受伤昏迷……
风谣对当年的事情还是有些怀疑的。
不知道婧云是否已经发现自己能够运用魔气……自己可是切切实实地对那条蛇用了魔气的。
虽然当时的情况是,婧云被灵蛇一尾巴给拍晕了,才让风谣找到机会,将魔气化为一道利刃,直接刺穿了那条灵蛇的七寸。
可是当蛇死之后,风谣再去看婧云的时候,她已经醒了。
如果她看到了自己用魔气化成的利刃……
当初婧云可能年纪尚小,不知道自己用的是什么,也许会相信爹爹对外的说辞——夫人怀孕的时候被魔族人袭击,孩子生来身体不太好,身体里带着丝丝魔气。
可是,现在她若是回想起来,绝对知道……自己的秘密。
想到这里,风谣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要数全宗上下,谁最憎恨魔族,应该就数紫宸山上的紫宸仙尊还有婧云了。
紫宸仙尊的女儿,也就是婧云的母亲,她是被一个魔族生剥了皮,魂魄被折磨了七七四十九日才魂飞魄散的。
小风谣当时只是知道紫宸山上有个小姑娘和她差不多大,父亲在封印之乱中去世了,母亲又……
比她还可怜。
却没想到,她能去采清灵草的过程中遇见她。
若是婧云知道自己是魔族,怎么可能没有告诉紫宸仙尊?紫宸仙尊若是知道了也不会这么些年来和她爹爹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所以当年,婧云应该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虽然二人在此处共患难,但是等几十年,风谣再次出山之后,两人跟八字不合一样,衣裙要抢一抢,法器要夺一夺,修为也要争一争。
至交好友也算不上,毕竟紫宸仙尊可是容不下亲近妖族的爹爹,她和婧云自然也不可能成为什么无话不说的好友。
可仇家也算不上,有的时候她出去降妖除魔,婧云会帮忙看着风小五,而风谣自己当然也会帮帮婧云。
风谣将身体里的那抹意识赶出身体后,也就和婧云成了这种别扭的仇家关系,别扭的朋友关系。
风谣拿着根小棍子拨开了洞口茂密的草丛。
看到熟悉的洞口,还有当年斗法在旁边岩石上留下的痕迹,虽然过了很久,但是依稀看的出来是婧云那柄金灿灿的宝剑留下的。
“哎……”
风谣轻叹一声,一时之间有些怅然。
“既然来都来了,不出来看看你当初那把金灿灿的大宝剑的遗迹?”
风谣没有回头,手上的木棍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洞口的草,末了还用棍子点了点那处剑痕。
那个洞里碎石遍地,想必里面发生了坍塌,风谣不准备进去了。
她从服用清灵草之后就一直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直到听到一阵声音,风谣才确定,那是婧云,那阵声音也是婧云的三狗鞭无意间划过草木的声音。
鞭子划过草木和剑划过草木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而整个紫宸山也只有婧云在使鞭子。
婧云:……
婧云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动了动嘴唇,犹豫了一会肯定的语气说:“那些玲珑阁的魔气勾动了你的……旧伤。”
“下回若是需要,直接派人过来取就是了……喔,忘了,你们思归山上没有杂役弟子,下次叫那个什么白泽的过来拿吧!”
末了,她冷冰冰地还补充了一句,“紫宸山的巡查弟子又多了,可不是那么容易想来就来的。”
“喔,所以紫宸仙尊的小孙女来给我通风报信的?”
风谣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过来,反而听到了远去的脚步声,这次倒没有刻意小心隐藏。
伴随着那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的还有鞭子抽向青草的声音。
风谣不知道婧云这个时候跟过来干什么。
难不成怕她挖空紫宸山的山头?
山谷的另一处。
“啪!”
婧云一鞭子抽到了树上,将一棵百年老树的树皮给抽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她懊恼地又抽了一鞭子。
想了想,又转了脚步,准备返回去跟风谣吵一架,跟踪她被发现了,就这么灰溜溜地走了,不是太没气势了?
她刚走了几步就又停了下来,算了不跟她计较了。
于是她提气在林间飞跃,从山谷里不一会儿就到了山顶,又朝着这一片最高的一座山峰——紫宸山飞去。
几个跳跃间,鞭子缠上生长在崖间的树木的树干,一拉,将婧云给拉了上去,她轻盈地踏上一片树叶,鞭子又向上挥出,拉上高处的另一棵树的树干。
如此循回往复,婧云终于从悬崖峭壁的那边登上了紫宸山的山顶。
山顶的紫宸宫依着悬崖而建,婧云在悬崖边又调整了一下位置,找到自己院子的方向,鞭子一甩,缠住她院子里的一棵树的树枝。
再一拉,就将她拉进了院子。
婧云环顾四周,门上搭着的一根青草也没有掉下来,她松了口气,在她偷偷跑出去的那段时间,她的院子里没有人,也不会发现她出去了。
紫宸宫今天解封,她就料到风谣会过去,那边多了一队弟子在巡查……
那个女人怕是不知道,所以她才急急忙忙跑过去的 ,没想到她居然还有心思捉弄野兔!
当她紫宸山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
她气得将三狗鞭甩向石桌上的茶杯和茶壶。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院子里面响起。
婧云打碎了一套茶具这才冷静了下来。
在院子的一角,那里有两个不起眼的土包,一个大一个小,并列堆在院子角一棵白梅树的下面。
像是造院子的工人忘记把多余的土给铲出去了,又像是两个小小的坟墓。
婧云的目光扫过那边又飞快地挪开。
自言自语轻声喃喃道:“对不起,我今天又乱生气了,又乱砸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