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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寂璐瑶阿永全局

明月帆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我想起从姜国带来的玉佩。舅父曾经告诉我,这玉佩极为重要,需得好好保管。将它交给我的夫君,该是最好的保管方式吧?我就不信,天下间有哪个不长眼的蟊贼,敢在晋王眼皮底下打这块玉佩的主意。再说,我白白得了宇文昶一块好玉,如今还他一块价值相当的,也是应该的。我相信我的夫君,他会替我好生保管。我坐起身来,去锦盒里一通翻找,终于将那块藏得严严实实的玉佩找出来。学着宇文昶方才的样子,系在他的颈间:“喏,这个送你了,我可不白拿你的东西。”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这是做什么?我们如今已是夫妻,什么你的东西、我的东西,需要分得如此明白吗?”我躺下,紧紧搂着他:“我不管,你就要收下。”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娘子但有吩咐,为夫岂敢不从?”说完,反身回抱着我,一...

主角:璐瑶阿永   更新:2024-12-04 17: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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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璐瑶阿永的其他类型小说《江山寂璐瑶阿永全局》,由网络作家“明月帆”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想起从姜国带来的玉佩。舅父曾经告诉我,这玉佩极为重要,需得好好保管。将它交给我的夫君,该是最好的保管方式吧?我就不信,天下间有哪个不长眼的蟊贼,敢在晋王眼皮底下打这块玉佩的主意。再说,我白白得了宇文昶一块好玉,如今还他一块价值相当的,也是应该的。我相信我的夫君,他会替我好生保管。我坐起身来,去锦盒里一通翻找,终于将那块藏得严严实实的玉佩找出来。学着宇文昶方才的样子,系在他的颈间:“喏,这个送你了,我可不白拿你的东西。”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这是做什么?我们如今已是夫妻,什么你的东西、我的东西,需要分得如此明白吗?”我躺下,紧紧搂着他:“我不管,你就要收下。”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娘子但有吩咐,为夫岂敢不从?”说完,反身回抱着我,一...

《江山寂璐瑶阿永全局》精彩片段

我想起从姜国带来的玉佩。

舅父曾经告诉我,这玉佩极为重要,需得好好保管。

将它交给我的夫君,该是最好的保管方式吧?

我就不信,天下间有哪个不长眼的蟊贼,敢在晋王眼皮底下打这块玉佩的主意。

再说,我白白得了宇文昶一块好玉,如今还他一块价值相当的,也是应该的。

我相信我的夫君,他会替我好生保管。

我坐起身来,去锦盒里一通翻找,终于将那块藏得严严实实的玉佩找出来。

学着宇文昶方才的样子,系在他的颈间:“喏,这个送你了,我可不白拿你的东西。”

他有些哭笑不得的样子:“这是做什么?

我们如今已是夫妻,什么你的东西、我的东西,需要分得如此明白吗?”

我躺下,紧紧搂着他:“我不管,你就要收下。”

他无奈地叹一口气:“娘子但有吩咐,为夫岂敢不从?”

说完,反身回抱着我,一起睡下了。

第二日便是正式拜见宇文坚与陈皇后。

青禾侍奉我换了宵衣,见我愁眉苦脸,笑道:“公主,等会儿见过皇上皇后后回殿,还可以补一觉呢,不要苦着个脸。”

我心下颇不服气,这个丫头,根本不知道我昨天晚上受了多大一番折腾,这会子就会说凉快话!

鼻子之中才哼出一个颇不赞同的音节,就见宇文昶双手背在身后,沉着一张脸走进来,“青禾,大兴宫中只有晋王妃,没有什么公主,今后再口不择言,自己下去领四十个板子。”

宇文昶给人的印象一直是温文尔雅的,今日如此严词厉色,我都有些出乎预料,更不用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青禾了。

再说,四十个板子是那么好领的吗?

只怕十个下去,青禾就没命了!

青禾已经吓得“噗通”一声跪下,心知这件事情因我而起,我急忙解围道:“青禾只是唤惯了,一时改不了口。

再说,原先也是我交代她,私下唤我公主即可,你要人领板子,那就让我去好了。”

新婚第一天,晋王妃就在晋王那儿领了罚,这种事情传出去,丢人的可不止我一个哦,只怕群臣百姓最先要取笑的,便是晋王夫纲不振。

宇文昶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在我鼻尖上轻轻刮一下,“你啊,就知道护着这些下人,不早早把晋王妃的规矩立下,以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我笑了笑,忙给青禾使了个眼色,她赶忙战战兢兢退下了。

宫人赶来车舆,我拉着宇文昶登车,说说笑笑间,车舆便在含元殿外停下。

宇文昶扶我下了车,远远望见殿内宝座上方身着龙袍的宇文坚,身边那位雍容华贵头顶凤钗的中年女子,必是陈皇后了。

近卫禀告:“陛下,娘娘,晋王偕晋王妃觐见!”

我跪下行礼,陈皇后微笑,“快快起身,今日并无外人,自家人不必如此见外。”

一旁的宇文坚露出不满之色,目光凌厉而阴郁,“皇后,晋王妃第一次觐见,规矩还是得立下,不可一味骄纵。”

只这短短两句,我便知宇文坚同陈皇后对我的态度了。

二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今后在这后宫之中,我的日子怕不会太平的。

细细想来,这父子二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有一大早便同自家夫人争辩规矩的癖好,想起方才就因为立规矩一事差点跟宇文昶闹得不愉快,此刻我不免有些不悦。

生平过惯了乡野田间无拘无束的生活,贸然恢复公主身份,还未缓过神来又嫁做人妇,教条规矩变着花样地一个一个压下,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当着儿子与新媳的面被夫君驳斥,陈皇后面色有些尴尬,干巴巴地转移了话题:“晋王妃走近些,让我好好瞧瞧。”

我看一眼宇文昶,见他微微点头,便壮起胆子,在陈皇后身旁坐下。

她拉起我一只手,细细瞧了一会儿,忽然看向我的眼睛,道:“晋王妃这眼角眉梢,倒是与宫中的璐瑶夫人有几分相似。”

璐瑶夫人?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这个名字,她究竟是谁呢?

宇文昶在一旁低头不语,我有些摸不准他的反应。

宇文坚淡淡抿了一口茶,望也不望我一眼,自顾自说:“晋王妃与璐瑶,还是大有不同的,皇后莫不是看花了眼?”

陈皇后放开紧握着我的手,不再谈论这事。

过了一会儿,命我起身,坐回殿下去了。

半盏茶功夫过去,一直在说些甚是无聊的场面话。

我微觉有些疲倦,这时,陈皇后问:“暄儿呢,都这个时辰了,为何还不见人影?

今日晋王妃第一回见宫内众人,他怎么如此不知分寸,太不成体统!”

这说的该是当今太子宇文暄。

宇文族人尚在西岳之时,宇文暄便因为他祖父宇文忠的功勋,被封为博安侯。

后来宇文坚掌政,立宇文暄为世子,并拜为大将军、左司卫,封长宁郡公。

两年之前,又任命他为邺城总管、东京小冢宰,总领统管北齐之地,权势不可谓不大。

后来西岳天子征召宇文暄回京,命其为上柱国、大司马,领内史御正,管理宫禁防卫。

待宇文坚受禅登基建立闵国,宇文暄以嫡长子之名被立为皇太子,全国大部分军国政事他都有权参与决断。

听闻宇文暄容貌俊美,生性好学,善于词赋之道,个性宽厚温和,为人不矫揉造作,我十分怀疑这些传言的真实性。

临行之际,四哥曾细细向我交代过闵国几位皇子的情况,我深知,宇文坚众多皇子之中,势力最大的当属太子宇文暄,而我同样掌握一方权势的夫君晋王殿下,显然与这位太子关系不善。

果然,听到陈皇后问起宇文暄,宇文昶下意识蹙眉,脸色并不太欢喜。

宇文坚忽然开口:“听闻暄儿这几日一直同齐克让、姚察、徐开明等人来往,这几个都是颇有名气的文人雅士,许是太过忙碌,永儿你莫要用心。”

这个宇文坚还真是偏心,一心一意只向着自己的大儿子,绞尽脑汁替心爱的太子殿下找借口开脱,难道就不顾及另外一个儿子的感受了吗?

我心疼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宇文昶握着我的手微微用力,待宇文坚转过脸去,他苦笑一下,给了我一个无妨的眼神。

端坐于大殿之上的陈皇后应该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了吧?

不知是第几盏茶过去,我已有些昏昏欲睡了,侧着头看向殿外时,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在众人簇拥下,前呼后应迈入殿内。

明明是在内宫行走,这人却穿着一身蜀铠,上面以华丽的文彩装饰,实在奢侈至极。

正待去问宇文昶这位是否就是当今的太子殿下宇文暄,近卫走来回报:“陛下,娘娘,太子回来了!”

闻得宇文暄回宫,宇文坚忙放下茶盏,对侍立两旁的宫人喝道:“快去奉茶,要太子最喜欢的金寨雀舌。”

我偏头看了一眼自己盏中的茶,只是一般贡茶而已,必定不若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过的什么雀舌燕舌金贵了。

宇文昶同我所饮的是一样的茶,我回头看他,他也正在看我,眸子清冷之中又流露出哀伤,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我曾经被亲生父母置之不理十五年,此刻,自然比任何人都更能了解他的感受。

宇文暄随意行了礼,不待宇文坚赐座,便自顾坐下。

那一身华美的蜀铠,实在夺人眼目得很。

我在乡间生活了那么久,粗略算计,装饰这副铠甲所花费的银两,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十年的开支了。

宇文坚柔声说道:“暄儿,你是当今太子,多少双眼睛紧紧盯着你,一言一行都当注意,花些银子装饰铠甲虽不打紧,但是莫要让人抓住了话柄,给你安上一个骄奢淫逸之罪。”

“父皇提醒的是,儿臣记下了。”

宇文暄笑道。

宇文坚满意地点点头。

随即宇文坚又问太子宫中诸人安好,宇文暄一一答了,至于我这位晋王妃,再绝口不提了,只当殿内没有我这个人。

百无聊赖之际,宇文暄忽然笑了起来:“父皇,云儿像是又有喜了,您又要添一位小皇孙了,这可是大喜事,儿臣想为云儿讨个封赏。”

我曾听人说过,宇文暄未当上太子时,在民间结识了一位姿色娇美的云氏女子,二人野合生下一子,待宇文暄被册封为太子,这名女子也随之入宫,封为昭训。

昭训乃是专属于太子妾室的封号,听闻宇文暄有许多妾侍,但是这位云昭训因姿色俏丽,特别受到宠爱,受到的待遇甚至与太子妃袁氏不相上下,这让陈皇后相当不满。


舅父向来对我慈爱有加,我又是个不爱惹是生非的人,因故从小到大,尚没有人用这样严厉的目光注视过我,头一回被人这样打量,我不由心虚至极,即便明明没有犯下错事,还是吓得立即低下头去,不敢与那人的目光对视。

我不曾预料,只因这一眼,便引来了此后无穷无尽的孽债纠葛。

后来有一回,我偎在当时已是万圣之尊的宇文昶怀中,语气之中略带埋怨地问道:“阿永,如若那日你没有多看我那一眼,是不是就没了今日这许多烦扰?”

宇文昶翻转身子,将我重重压在身下,双目猩红:“怀瑾,你生来便注定是我宇文昶的女人,这一世,即便你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能将你找出来。”

一眼沦陷,痴缠半生。

怔仲之间,那个丢了玉佩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跟前,她一眼就看到我攥着玉佩的那只手,瞧了瞧我身后背的那个破破烂烂的药篓,想也不想,高声朝自己二哥喊道:“二哥,你看,就是这个小乞丐偷了我的玉佩!”

乞丐?

我抬起眸子,将自己的衣着打扮同眼前这位花枝招展的女孩对比一下,当下明白为何在她眼中,我竟如同一个乞丐。

穿得这么不讲究,浑身上下看不出一点尊贵之气的人,怎么可能会随身佩戴如此贵重的玉佩呢?

怪不得她要疑心我。

当下时机,原本只要亮出我姜国公主的身份,自然就可消去这个女孩的疑心。

可是这处人多嘴杂,且不说这女孩是否信服我的说辞,即便我据实以告,只怕不出半个时辰,整个县城的人都会知晓散骑常侍宇文岌收养了一个不吉公主的事情。

届时,不知道这些人会如何看待舅父,舅父又将如何自处呢?

想着这个女孩的玉佩总不会跟我的一模一样,我便不慌不忙解释:“小姐,我没有拿你的东西,这块玉佩是我的,不信你拿去看看,我保证跟你的那块样式不一样!”

“你一个乡野人家的村姑,居然敢跟我诡辩?”

那个女孩大喝一声,完全不将我的解释放在眼里,眉目之间俱是鄙夷之色。

随从见自家小姐气结,不由怒火中烧,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嘴上已经挨了一个巴掌了。

脸颊火辣辣地疼,我伸出手捂着霎时红肿起来的面庞,比被先生的戒尺打了还要疼痛,料想打我的随从是使出了十分力气的。

要是手上、腿上伤着了,用衣服遮掩一下,回去也不会给舅父发现,可是如今打在脸上,怎么也遮掩不过去了。

擦一把气急的眼泪,我再没有心思跟这群人好言好语。

今日不叫这个目中无人的女孩知道我的厉害,我便将张怀瑾三个字倒过来写!

抬手在那个动手打我的随从脸上狠狠一掴,我犹觉得不能解气,指着那女孩大骂:“你是什么公主一样的人物吗,一块玉佩而已,就许你一个人有,旁人都不能有了?”

这个女孩平日必定骄横惯了,怕是从不曾有人这样趾高气扬同她说话过,当下也是气急了,圆睁着一双漂亮的眸子,恨恨瞪着我,心里只怕在想着,如何将我千刀万剐呢!

“广平,不可胡闹!”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我不由侧目去看。

那位“二哥”已走到我身边,定睛看去,是个年纪与我相仿的少年,眉目坚毅,瞳仁像是世间最明亮的宝石,光芒璀璨。

我在兰陵乡间生活了整整十五个年头,从不曾见过如此风姿神秀的少年。

心下不由暗暗揣度这一行人的来历,此等贵气不凡的人,为何来兰陵这样的乡野之处,难道是来寻亲的?

眼看那丢了玉佩的女孩不听“二哥”劝阻,冲上前来又要与我发难,唯恐再白白挨人家一个巴掌,我再不敢多想,张嘴大骂:“你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口口声声称我偷了你的东西,我便跟你去个亮堂些的地方,将玉佩解下,仔细给你瞧了,届时,若证明这不是你的东西,我要你对我赔礼道歉,并要……并要如何?”

那女孩挑高了眉,问道。

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像从齿缝间挤出:“并要还我一个巴掌!”

“一个乡野村姑,真是好大的口气,难道我家主人还能诬陷你不成?

真是下贱的东西!”

几个凶神恶煞的侍从见我公然冒犯自家主人的权威,当下不快起来,一个比一个凶狠地瞪着我看,那目光似要活活从我身上剐下一块肉来,让我恍然之间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跟这些人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一般。

我的肩膀不由往下垮了一下,我发誓,绝对不是给这群狐假虎威的侍从吓的,而是现今天色愈加晚了,想到飞来横祸,跟这群不讲道理的人不明不白搅和在一起,心中实在恼怒至极。

更何况,平白无故挨了人家一个巴掌,怎能不气愤?

舅父无法给我炊金馔玉的优渥生活,但我的身份始终是一个公主,何曾受过这般委屈?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年龄相当的女孩如此盛气凌人地欺负,传扬开去,姜国的颜面也是不必要了!

“罢了,”那个少年叫停,“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当街吵闹,终是不成体统。

再你一言我一语争辩下去,也只徒惹了人看笑话。”

他一顿,转过身来,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对我说:“姑娘解下玉佩让舍妹确认之后,如若是一场误会,我自会代姑娘管教舍妹,如何?”

一场误会?

代为管教?

哼,这个人年纪不大,心思却是重的很咧!

自家妹妹将动静闹得这么大,他轻轻巧巧用“误会”两个字便想敷衍过去,没门!

此外,我便是再不济,此刻也猜到,这人多半已经明了是自家妹妹在无理取闹,这番话是提前帮自己骄纵跋扈的妹妹准备台阶呢。

我心中有些不快,但再愤愤不平,对方毕竟人多势众,打起来,我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弱质女流,定然没有获胜的把握,当下只得主动引路,将这群人带到一间亮着灯笼的客栈内,解下腰间的玉佩,故意不给那女孩看,转而递给那少年,看他如何收场。

选在客栈自然也是我细细考量了一番的结果。

一来,这里往来投店的人多,倘若对方仍然不依不挠向我发难,需得顾忌一下人前人后;二则,这间客栈是我舅父一个挚交开的,去年我曾帮掌柜治好了痼疾,掌柜对我感激不尽,一定不会眼睁睁见我在自家店里被几个外乡人欺负。

那少年甫一接过玉佩,便眸色一黯,像是极为吃惊似的,口中喃喃道:“你……你……”我刚要问他是否看出究竟,那女孩忽然也凑过去,盯着玉佩好一番打量,不消片刻,脸色便一阵青一阵白。

我只做看不见,把背了一路的药篓搁下,懒懒唤了熟识的店小二沏一盏茶,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品味。

左右这个时辰回家早已晚了,不若留在这儿,看那位目中无人的娇小姐,待会子如何出洋相。

只见她怯怯看了身边目光严厉的“二哥”一眼,一万个不情愿地款步挪至我身边,瞪着一双“无辜至极”又委屈巴巴的眸子,可怜兮兮道:“玉佩还你……是我瞧错了……这个……不是我身上那块……”我佯作纳闷望了她一眼,嗤笑道:“怎么,将东西还给我,就算了结了吗?

你的二哥不是说误会解开之后,会好好管教一下你吗?”

我有意在“误会”二字上抬高声量,抿一口上好的毛尖,继续说:“今日忙里得闲,我好不容易才有大把时间留下看热闹,就让我这个乡下丫头见识一下,刚正不阿的好哥哥会怎么代我管教你吧!”

那少年显是一愣,许是没料到我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如此不依不挠,当下别开了脸,面露尴尬之色,赔笑道:“舍妹年幼无知,冲撞了姑娘,实是我教导无方。

姑娘受了委屈,我过意不去,那一巴掌便算在我身上,在下任凭姑娘处置,如何?”

看不出来,这人还是一个有担当的男子呢,明知我当前的态度绝不肯善罢甘休,又不放心妹妹在我手下受了委屈,便想出这一个“兄代妹过”的妙招,还真是有情有义的好儿郎。

听他那样说,我撩起袖子,似模似样地正欲发力,手还没碰着他一点,那位广平小姐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拦在我跟前,如狼似虎的眼神恶狠狠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生吞活剥了。

“放肆!

我二哥的身份,说出来只怕会吓死你这个乡野村妇,你竟真想动手,不想活命了吗?”


看起来,只有我一人因他不惜命的行为生气,他清隽如玉的面庞倒是一脸无谓,笑了笑,道:“怀瑾教训的是,今日我将余下的半条烂命交到你的手上,你若能救,我自当感激不尽;若是无能为力,也无妨,左右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截住他的话头,“呸呸呸!

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见他抿着嘴笑,又继续说:“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死。”

他点点头,表示遵从,“今后怀瑾但有医嘱,我定然唯命是从。”

这会儿才遵医嘱,也不怕晚!

我起身,有些恼怒地道:“有你这样的病人,即便华佗在世,只怕也给活活气死了!”

他苦笑一下,“为我气坏了身子,实在大大不值。”

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这都什么关头了,还油嘴滑舌,满嘴不正经。

心里终究是担心他下一秒便会毒发,当下没有心思同他打嘴仗,我立刻起身准备平日用惯的金针贴身装好,又给舅父留了信件禀明情况,便勉力扶着闻昶,往济世堂去。

要引出蛊虫,所需的东西多着呢,家里一时半会上哪凑得齐,必须得去济世堂不可。

他倒是沉稳,生死关头,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多问,任我搀扶,向济世堂行去。

我问:“你不好奇,我用什么法子救你吗?

万一我是个庸医,将你害死了怎么办?”

他柔声笑道:“我对你,一万个放心。”

霎时,也不知怎么了,我竟因为他这短短的几句话,心底莫名涌过一股暖流,唇角也于不知不觉之间沾染上笑意。

进了济世堂,我立即大叫:“来人!

来人!”

早我几年入门的大师兄见我慌慌张张,一点为医者应有的端重沉稳之气都不存,不由气恼,怒喝:“前堂尚有病人静养,你在这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被这么一喝,我才回过神来。

今日确实过于激动了,平素接待过的重症患者不在少数,偏偏遇到这个家伙便方寸大乱,大师兄骂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闻昶站直身,抬起他那双水晶般明亮的眸子,对大师兄深深鞠了一躬,缓缓开口:“师兄恕罪,怀瑾挂念我的病情,情绪难免激动,她已知错,师兄宽宏大量,不要斥责于她。”

大师兄显然对闻昶的这一套相当受用,脸上的怒容立即消散得无影无踪,来不及顾我这个师妹的心情,关切道:“阁下面色暗沉,莫非是中毒之兆?”

闻昶望着我,嘴角浮起一个无力的笑容。

我细细向大师兄说明了诊治结果,又将我想的法子一五一十交代了,大师兄的脸色才缓和过来,背着手,道:“这蛊毒再晚两日,便真要一命呜呼了,公子今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生怕大师兄再絮叨下去,我打断他,“救人如救火,待到引出蛊虫,再闲话家常也不迟吧?”

“对对对!”

大师兄忙不迭点头,唤来几位师弟,命他们给我打下手。

我想出的法子原也不难实施,《黄帝内经》上曾经记载过苗疆蛊虫的解毒方法:命中蛊之人脱去外衣,置于一装满热水的大浴桶内高温蒸煮,一个时辰之内,即可引出受不了热气的蛊虫。

此法虽然简单,但是人体承受能力有限,中蛊之人本就病体孱弱,高温之下,一个不慎,便会血管爆裂而亡,死状之恐怖,只可用触目惊心形容。

为了确保中蛊人在施治的一个时辰之内性命无虞,需得有一人随立在旁,每隔一盏茶功夫在浴桶内添加金银花、连翘、穿心莲、大青叶、板蓝根、菊花、败酱草、射干等药物,而每隔一炷香功夫,还需在中蛊之人身上百会、神庭、太阳、耳门、睛明、人中、哑门、风池、人迎、膻中等十大穴位施针,如此双管齐下,方可完成施治。

否则,蛊虫即便顺利引出,中蛊人也早因受不住高温一命呜呼了。

我不是扭扭捏捏的小家碧玉,但是堂堂一个公主,怎么也该懂得些男女大防的道理。

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青天白日对着陌生男子的胴体,实在不成体统。

几个师弟将浴桶及药材备好,竟然没有一人过来商议侍立一旁的人选,而那边厢,闻昶已经自顾宽衣解带,全然不管房间之内尚有我这样一个女子!

我硬着头皮拦住大师兄同师弟们,他们好笑地看着我,不说话。

被这么多人盯着看,我有些脸红,心下发慌,有一句没一句地问:“谁……谁留下……我……我得出去了……在场这么多师兄弟,哪一个及得上师妹你的针灸之术呢?”

大师兄道。

几个师弟立马跟着打趣起我来。

“病人可是师妹带来的,你不得负责到底吗?”

“我们几个大老粗帮着拎几桶水还差不多,针灸可就不会了!”

“我看师妹是情窦初开,对着这么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郎害羞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争相调侃,我又羞又恼,气狠狠地回嘴:“罢了,不帮忙就走远些,别在这儿惹我心烦!

哼,没有你们,我照样把毒解了!”

又不忘补上一句:“待师父回来,看我怎么告你们的状!”

我这样说话时,他们纷纷张大黑亮的眼睛,好笑地看着我,直到我又大声呵斥几句,才作鸟兽状散了。

罢了罢了,今日索性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做一回侍奉闻昶的人。

他曾舍命相救,虽后来证实是乌龙一场,可当时那份心意不是假的,今日服侍他,我不该感到委屈。

更何况,《黄帝内经》上记载的这个法子,我只在书上见过,从不曾付之真正的诊治之中,今日开了这个头,往后诊治其余病人,也多了一份经验,岂不是造福众生,皆大欢喜?

总而言之,我是不亏本的。

有了这一个一个“借口”,我对着宽衣解带完毕的闻昶便坦然多了。

只是,我有些纳闷,这人怎么自方才开始,便一句话不说?

待走进浴桶旁边,我才了然。

水温如此之高,浴桶之下又有柴火持续不断地燃烧加温,饶是绝世高手,也不一定撑得住,哪还说得出话来呢?

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而下,曾经清俊的面庞被热气蒸得发红发紫,再是铁石心肠的人,见到他这样受苦也于心不忍。

我汲了一方冷帕子,细细替他抹去额头的汗水,只期能稍微缓解一下他的痛苦。

每到换药或施针的时候,我都格外紧张,生怕自己一个失手,宇文昶就会死在我手上,那么……后面的事情却是无论如何不敢再往下想了。

待到战战兢兢的一个时辰过去,瞧见水面边缘浮起一个又黑又干的虫状物,我舒了一口气。

蛊虫顺利引出,而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毫无淑女风范地大喊大叫,令人将柴火灭了,我如同脱力了一般,脚下一个趔趄,大半个身子便栽到了地上。

师弟们在大师兄指引下,将被熏得神志不清的闻昶架到厢房歇下。

我有些不放心,欲追出去瞧他,却被大师兄拦下,“方才你舅父差人过来寻你,说是家中来了贵客,要你尽快赶回家中,不得耽误。”

舅父对我施药救人一事,向来不反对,如今特意差人来济世堂寻我,定是另有急事。

往厢房的方向眺望一眼,我满腹忧虑地离开,只盼望师弟们照顾好他,明日,再来探望吧!

不曾想,这一面,竟再没望上。

我匆匆返回家中,只见门前停了一辆一前一后纵置的彩绘富贵如意牡丹车舆,镌刻华丽的金银丝纹饰,正中间立着一根状似大伞的木棍,棍下装有八銮。

乘着如此尊贵的车舆,想必今日家中确有贵客临门。

不敢怠慢,我提步入内,主位上坐着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年,天蓝的轻袍绶带,将这少年的身躯衬托出优雅从容的高贵气度。

见我来了,这人大喜过望,急忙站起身唤道:“八妹!”

这一声“八妹”让我恍若隔世,神思略一恍惚,当下虽然不能辨出这人的姓名,但是他的身份却也一目了然了。

该是我的某个哥哥吧,不知道是父皇的第几子?

舅父同样自客座上站起来,对着我皇兄站立的方向福了一福,正色道:“公主,临海王已在此恭候多时。”

临海王?

原来这就是那位风流倜傥,生性宽仁,学识渊博又待人大度的四皇子张璟之。

他是父皇的第四子,据说尤擅骑马射箭,曾经命仆人伏于地上举起帖子,飞马射之,竟能十发十中,举贴的人甚至丝毫不感到害怕。

我微笑,低头唤了一声:“四哥。”


沈砚之问他:“是为了太子的事?”

宇文昶正握了我的手,闻言愣怔一下,低头思考片刻,再抬起眸子时,一双黑眸深不见底,“父皇始终因为当年那个相士的话耿耿于怀,再三试探于我,听母后的意思,上回蛊毒之事,只怕父皇是有意包庇太子。”

蛊毒一事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日宇文昶匆匆离开,我不曾细问他于何时何地中了此毒,后来入了大兴宫,诸事缠身,也没顾得上询问。

今日听他与沈砚之的谈话,我心下突然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难道对我夫君下毒的人,竟然是他的嫡亲兄长?

古往今来,天家贵胄,为了争权夺利使出的毒辣计策不在少数,但是那么狠辣至极的蛊毒,真的会是那位体恤民情、宽厚温和的太子殿下所为吗?

还是说,皇家子弟,一个个早都练就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高超本领,所以名声甚好的太子也是位笑里藏刀的高手?

江风徐徐吹来,沈砚之道:“如果陛下有意包庇太子,便是殿下手中握有真凭实据,太子也不会因蛊毒一事获罪,当今之计,必须斩草除根,早日图谋!”

“斩草除根?”

宇文昶念着这四个字,“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父皇殡天之后,登上皇位的人只能是他,想要斩草除根,唯有……”两人对视一眼,不再往下说。

似乎想起了什么,沈砚之幽黑的瞳仁转了几下,忽然笑着问:“晋王,陈国皇太子陈书宝即皇帝位,你可听说过这个人?”

宇文昶答:“此人沉溺女色,不理朝政,白白占据江南大好河山,早已是父皇的眼中钉肉中刺,我看他这个皇帝的位子,也坐不了多久。”

我“啧”了一声,奇道:“是那个花费千金,专宠张氏的陈国皇帝吗?”

他二人显然有些惊讶,大概没有料到我一个足不出户的闺中女子,怎么也会知道陈国皇帝陈书宝的事迹。

这个时候,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皇帝不计其数,再加上那些自立为王的,更是数不胜数,我之所以对这位陈国皇帝印象深刻,是因为入大兴宫之后,宫人常常对我谈到一位名叫张郦华的女子,言辞之间,都说陈国皇帝陈书宝对郦华夫人如何如何宠爱,颇有艳羡之意。

陈国自第一任君主陈鮊先开国以来,内廷陈设很是简朴。

陈书宝即位后,嫌居处临光殿简陋,配不上郦华夫人的绝美容颜,于是在殿前起临春、结绮、望仙三阁,阁高数十丈,袤延数十间,穷土木之奇,极人工之巧。

窗牖墙壁栏槛,都以沉檀香木制成,并以价值连城的金玉珠翠装饰。

门口垂珍珠帘,内设宝床宝帐,服玩珍奇,器物瑰丽,皆近古未有。

阁下更是积石为山,引水为池,植以奇树名花,每当微风吹过,香闻数十里。

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位郦华夫人,但也可以想象,这个女人,该是何等天姿国色,才能引得一国帝王如此垂怜。

沈砚之道:“我对这位已近而立之年的郦华夫人倒是不感兴趣,只是听说陈书宝膝下还有两个容貌绝佳又正值待嫁年华的女儿,待他日闵国大军攻破陈国皇宫,我与晋王兄弟二人同分二女,岂不快哉?”

是哦,郦华夫人既然是陈书宝的宠姬,自然与陈书宝年纪相当,又怎么入得这两位少年儿郎的眼?

但是那两位二八芳华的公主就不同了,必定朱颜玉貌,格外娇美动人吧?

自古以来,男人便拥有三妻四妾的特权,即便一个已经娶了我姜国公主,另一个已经喜得麟儿,不是照样有权利纳妾?

不待宇文昶回答,我抢先开口:“沈大人,你怎么知道晋王心中想的不是将二女一同纳入王府?

那也可以成就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你太没有没眼力,胆敢坏了晋王的如意算盘。”

见我这拈酸吃醋的模样,宇文昶心知不妙,颇有些哭笑不得,与沈砚之面面相觑。

这位轻薄公子的脸上仍然是一副讨人厌的笑容,“在下失言,晋王心中自然只有王妃一人,是在下想入非非,说话不知分寸,还望王妃海涵。”

我一皱眉,“这你可说错了,晋王千乘之尊,爱慕他的莺莺燕燕可多着咧,他又怎么会只喜欢我一个人?”

就是再蠢笨,沈砚之也知道我一时半会儿不会消气了。

“天色已晚,我今日骑马追赶殿下与王妃,一整天不曾歇息,这会儿,下人理当建好营帐,在下便先退下了!”

照规矩,臣子退下时当跪下行礼,此刻他急匆匆逃离这处,也顾不上行礼,略微示意宇文昶一眼便忙不迭走了,头也不曾回一下。

沈砚之离开,江边又只剩下我二人。

我转身背向宇文昶,独自一人走远了。

他跟在我后面走了好长一段路,半天,才上来扯住我的袖子,叹气道:“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半个字都没有提到过那什么陈国公主,你怎么能跟我置气?

要气,也该气砚之才对!”

我停下脚步,身子僵了僵,“你莫要哄我,即便今日说得好听,他日那一对娥皇女英入府了,我这个晋王妃还不是得乖乖接受现实?”

他揉了揉额前,似乎头痛不已,清了清嗓子,道:“我对天发誓,如果有一天真的纳下那两个什么娥皇女英,就罚我不得好死……不许你发这么重的誓!”

我大喊着不依,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他那狠毒的誓言便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笑着在我额际印下一吻,“怀瑾,我此生必不负你。”

当天晚上是宇文昶背我回营帐的。

因为一气之下走得离扎营之处太远,再一步一步走回去,我真是没有半点力气。

见我疲累至极的模样,宇文昶弯下腰,笑道:“你这样金莲小步地走下去,天亮怕是都回不了营帐,还是我背你回去来得快些。”

我自然喜不自胜,欢欢喜喜跳到他背上,由着他背我回去。

天上的星子仿佛世间最璀璨的明珠,乳白色的月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影倾泻而下,微风阵阵拂来,他的背结实温暖,一切都如斯般美好。

在我离开他很多年以后,我仍然会回忆起这天晚上的一幕,这大概是我们此生最快乐的一刻。

我安心地在自己夫君的背上闭起眼睛,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间,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放到柔软的褥子上,青禾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妃睡着了么?”

“嗯,仔细服侍王妃就寝,小心莫扰醒了她。”

是宇文昶的声音。

青禾便过来替我脱下沉重的宫装,我的眼皮懒懒动了一下,还是不愿意睁眼,便由着这个丫头侍弄我了。

宇文昶应该走远了些,声音忽远忽近,“璐瑶的信件,往后不必给我了……”璐瑶?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我仿佛在哪里听过。

又有一个声音响起:“她想见你一面。”

这个声音我是认得的,是沈砚之。

两人大概走远了些,后面的谈话我便听不见了,只好倒头沉沉睡去。

第二日醒来,还未睁眼,便闻到花草般的独特清香。

起身去看,床塌正前方端端正正搁了一盆妖娆盛放的深绿牡丹,色泽艳丽,繁艳芬馥,香气袭人。

牡丹玉笑珠香,风流潇洒,富丽堂皇,素有“花中之王”的美誉,又因蕊大而香,故得“国色天香”之称。

除了品种繁多之外,这花色泽亦多,以黄、绿、肉红、深红、银红为上品,而这种深绿色的则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还没来得及问这盆牡丹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床榻前,青禾已经笑盈盈走了进来:“王妃可算醒了!”

我将那盆牡丹抱在怀中,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反复观赏一番之后才问:“这是谁送来的好东西,我真是喜欢的紧。”

青禾抿嘴一笑,一边替我梳妆,一边答:“晋王猜着王妃必定喜欢这个,特意令人送来的,据说下了重金呢,就为了讨王妃欢心!”

看来是为了昨夜“娥皇女英”之事求得我的原谅。

如今我心情大好,也顾不得去吃陈国皇帝那两个如花似玉女儿的醋了。

我将那牡丹放下,随口问:“晋王人呢?”


不愿再与此人过多纠缠,我抱了琴往屋内走去。

见我丝毫没有请他进屋的意思,他也没好意思跟上来。

回了屋,状似随意地向窗外一望,他依旧留在原地,笑意盈盈地望着我。

怎么?

这个样子,是笃定了我会让他进来吗?

我偏不遂他的意。

这时,日头正盛,我微觉有些倦意,预备躺下歇息片刻,岂料辗转反侧许久,总是无法入睡。

有些懊恼地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放在角落的药篓。

明日是济世堂为本地乡民赠药问诊的日子,师父早早叮嘱过我,有几味常见药材要大量发放,需得提前准备,以免供不应求。

左右今日无事,弹琴排遣苦闷的兴致也被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搅和了,不如上山采药去,权当散心,消磨时间。

提了药篓出门,那人竟然还在院中傻站着。

见我出来,他微有些尴尬,迎上来,问:“你要出门?”

我心中不想理睬他,嘴上却脱口而出:“上山采药去,怎么,碍着你什么事了吗?”

“自然不会碍到我,只是天气炎热,我担心你一个女儿家,身子吃不消,会中暑。”

听他这样看轻我,我有些不高兴:“女子又如何?

你没听戏文里唱的吗,‘谁说女子不如男’?

再者,我采药是为了赠给无钱看病的百姓们,便是烈日如炽,也值得走一遭。”

他点点头,含笑道:“姑娘宅心仁厚,令人钦佩。”

我一边向院外走,一边叹气:“如今战火纷飞,百姓民不聊生,家中稍有一些积蓄,都被官府以征募战时物资的名义搜刮走了,因此很多人即便生了重病,也拿不出钱来看病。

师父特意开办济世堂,就是希望能为这些可怜的百姓做一些事情。

要说起来,师父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宅心仁厚之人。”

闻昶跟上来,像是极为赞同我的观点,点头道:“如此善心,堪称当世华佗。”

师父确是如此,不仅医术高超,而且以一颗仁心待人接物,担得起“当世华佗”之称。

只是他一向恭谦,倘若听见旁人这样称赞自己,必要说自己受之有愧。

正这样想着,只听闻昶又接着说:“你同样心地善良,可称当世小华佗也。”

我噗嗤一笑,“你平日都是这样油嘴滑舌,哄女孩子欢心吗?”

他一窘,低下头去,许久,才抬起头来,低声道:“自然不是,只是怀瑾姑娘你……你……”一个“你”字在口中重复了数遍,就是没有下文。

此时他的模样,与那晚风度翩翩,意气风发的少年全然不是一个样子,平添了些兰陵乡间少年的质朴之气,同他身上的贵气不大相符。

我有些忍俊不禁,蓦地,想起一事,问:“你怎会知晓我的名字?”

印象中,我并没有自报家门吧?

不知是否因为日头太烈,他被晒得面庞发红,躲闪着我的眼睛,支支吾吾回答:“那天听你舅父这样唤你,我便记住了。”

哦,原来是这样。

一路向山间行去,我不再同他搭话,他间或向我询问兰陵乡间的风俗人情,见我兴致不高,自感无趣,不多时,也自安静下来。

走了一会儿,见我肩上背着药篓,上山极为艰难的样子,他忽然上前一步,卸下我肩上的药篓,放在自己肩上。

动作如此之快,一时之间,我没有反应过来,待回过神,药篓已经在他肩上了。

此时再推拒,倒显得有些矫情。

一路上采了许多药材,药娄装得满满当当,背在肩上,重量自是不轻。

抬眼去看身边的人,他额上已经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可面色倒是甚为自在,一点不吃力的样子。

几步开外有一片树荫,我大步过去坐下,见他还在烈日下傻站着,不由有些好笑,从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挥了两下,问他:“让太阳晒傻了吗?

给你这个,擦擦汗吧。”

说完,将手帕递给他。

他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急忙走过来接了,放下药娄,在我旁边坐下。

擦拭完额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他像个呆子一样,盯着那块手帕不出声。

我佯装没有瞧见的样子,兀自闭了眼睛,想休憩一会儿。

此处古木遮天,四周微有风动,迎面花香袭人,实在好眠。

这一闭眼,就不知睡了多久。

醒来一瞧,发现自己竟然斜倚在闻昶的肩上。

我大吃一惊,急忙站起,整理好自己的衣裙,“我……你……我们……怎么回事?”

我平日能说会道,此刻却嘴笨舌拙,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他却听懂了,向我解释:“你睡着了,脖子僵得难受,在我肩上靠了一会儿。”

他依旧坐在树下,并不起身,只是状若无意地微微一笑,那样子,仿佛春风拂面,令人微有熏意。

与他从容的样子相比,我如此慌慌张张,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之事。

我心内大窘,但还是装作镇定地望了他一眼,口中应了一个“噢”。

他许是没有听见,目光仍旧在我方才给他拭汗的那方手帕上,端详许久,指着上面一处绣样,问:“这是你绣的?”

我点点头,见他眉头紧皱,猜他不认识那上面绣的是什么,便解释道:“这叫川穹,花开时香气袭人,制成药材可解郁止痛,是一味上好的中药。”

他低头望着那株绣在方帕上的小小川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复又抬起头,“你年纪轻轻,却懂得这么多,实在难得。”

我有些不以为然,重新坐到他身旁,“怎么,闻公子是听多了‘女子无才便是德’一类的腐朽之言,偶一见我这样略通一些人情事理的女子,便觉得难得吗?”

大约听出了我话中的讽刺之意,他茫然地张了一下口,想反驳什么,似又觉得不太妥当,想了想,才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女孩子多读一些书,当然是好事。”

说完,像是怕我生气,再不发一言,只将那方手帕攥在手中,翻来覆去绞弄。

一方好好的绣帕,被他弄得不成样子。

见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他,他忙将手帕递还给我。

我顿时觉得他实在傻得可爱,有些好笑地道:“脏兮兮的,我不要。”

本是玩笑话,他却当真了,“那待我洗净之后,再原样奉还。”

说完,细细收好,放回自己袖中。

那样子,太过郑重,真像一个呆子。

平日上山采药,总是同师父师兄一起,有他们作陪,一路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得时光难熬。

今日嘛,这个家伙不请自来,又如此不会玩笑,实在有些没劲。

我重重叹了一口气,觉得甚是苦闷。

左右药篓已经装满,明日要用的药材差不多采全了,也该下山了。

要是等到日头西沉,下山的路,就不好找了。

见我起身,闻昶将药篓背起,问:“下山?”

我点点头,“再不下山,天该黑了。”

两人一起向山下走去。

这回,他再同我搭话,问一些同药材相关的事情,我都一一答了,不再像上山时那么不耐烦。

正向他解释附子与白英的区别,小腿处忽然一阵刺痛。

心里暗叫不好,口中已经“哎呀”一声喊了出来。

他被我这一声吓到,急忙停下:“怎么了?”

我露出一个苦笑,“好像被蛇咬了。”

荒郊野岭,被蛇咬一口,情况有轻有重。

若是没有毒牙的蛇,自然无甚大碍。

若是有毒的,那么,性命就堪忧了。

我方才只顾同他说话,没有注意咬自己的是条什么样的蛇,因此此刻无法分辨伤口是否有毒。

此时,四周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难以仔细察看伤口,一时之间,无法判断情况是否严重。

我那样一说,闻昶的脸色顿时变了,颇为慌乱的样子,仿佛比我还紧张,“先坐下,让我看看伤口。”

“你又不是大夫,还能替我瞧伤吗?”

口中这样打趣他,身子却极为听话,已经如他所言,乖乖坐下。

他这时倒不怕我了,有些恼怒地瞪了我一眼,一边脱下我的鞋袜察看伤口,一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般开玩笑!”

拍一拍他的肩,我满不在乎地说:“我快死啦,你就不能说些中听的话,让我临死之前,稍稍快活一些吗?”

他手上突然使劲,“不许胡说!”

见我吃痛,他急忙松开,复又目光深沉地望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得片刻,像是下定决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

各人生死有命,上天早已注定之事,岂是人力可以左右?

这人实在天真。

目光一瞥,望见自己腰间佩戴的玉佩,舅父那日对我说的话又浮现在眼前。

如此贵重之物,他日或许将有大用。

我解下那块玉佩,置在掌中,同闻昶说:“这玉佩是我家中世代相传的宝物,待我死后,需得劳烦你,亲自送至我舅父手中,万不可丢在这荒郊野岭,让野狗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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