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这天,宁旌说再没有什么可教我了。
也是在这一天,我终于允许自己走进了小姑姑的寝房。
沐栀,一个闻之便仿若有暗香拂过的名字,正如她本人一般,纯粹热烈赤诚。
她的寝房纤尘不染,仿佛时常有人清扫,窗边的古琴暗纹雕刻着栀子花,窗边的针线楼里还有绣了一半的小白兔,栩栩如生,同我小时候养的那只因红色的眼睛在夜晚吓到妹妹,便被扔去后厨杀吃的那只小兔一模一样。
姨娘被大夫人打死的那一晚,天寒地冻。
大夫人嘴里骂着娘是狐媚子,贯会乱偷人,便将她扔在雪地上,一杖又一杖,直到没了声息。
她不允许我送娘亲,便让家丁按住我,找出席子草草地将娘亲扔在了里面,准备裹着便扔去乱葬岗喂食野狗。
我在雪地里打滚,声嘶力竭地叫喊,直到全身都失去了力气。
当我不再挣扎时,一条长鞭擦过我的脸颊,瞬间按着我的家丁纷纷吃痛放手。
几大男人欺负一个小丫头,算什么好汉?
真当我们尔风没人撑腰了是吧?
一袭红衣在雪地里朝我奔来,将我搂进怀中。
四肢百骸渗进了丝丝暖意,提醒我还活着。
尔风莫怕,你的姨娘不在了,以后小姑姑保护你!
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
那天晚上,她冒着大雪拦住了将我娘拖去乱葬岗的家丁,又跑去大夫人房里据理力争,小姑姑是家里第十六代异能女,大夫人也畏惧她,于是我的娘亲在后山,拥有了一片小小的坟茔,逢年过节我有处给她买点酒喝,买口肉吃,送些钱花。
后来小姑姑没有任务时,便去哪里都拉扯着我。
因为她的保护,我冬天有了上好的灰花炭和热乎乎的手捂子,再也没有生过一手的冻疮,京都里小女孩家流行的玩意儿,小姑姑都会给我买上一份,她说别的小姑娘有的我也要有。
有时她出去执行任务,还会给我带各式各样其他城的新鲜玩意,使原本看不起我那些的京都贵女们,争着抢着同我交朋友。
她常常会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眼眸中是满满的光亮和希望:尔风,若是有一天,没有战乱了,多好。
小姑姑便带你游山玩水,看遍大好山河,外面的世界可有趣了,羌国有遍野的牛羊,北襄有一种小野果,入口即化酸甜美味……在她为织就的世界里,外面很美很美,值得我一生向往。
直到我十岁那年,小姑姑25岁刚满,她前往羌国执行秘密任务。
依旧是大雪纷飞的天气,我独自坐在沐府门口,再没等到一袭红衣回来。
府里上下一片缟素,那个柔美的名字,鲜活的人,被刻在了灵堂里小小的一方木牌子上。
沐家女沐栀,端方娴熟勇毅果敢,被羌国抓捕后,凌辱三天并未屈服,处极刑,其头颅被挂于墙头之上,鲜血染红了大片城墙。
那个她满怀笑意说着遍野牛羊的地方,以异乎寻常的残忍,将她永远留在了那里。
次月,大越国为报一将之仇,发兵羌国。
但我知道,小姑姑死不瞑目。
因为,她的异能,是危险来临时便能隐身。
这天下除了沐家的显形香,再无人能够抓得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