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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热心事全文免费

侬影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明白项明峥不想糊涂揭过,丁瑶心里一顿,思忖片刻说:“今天······是意外。”项明峥很淡地笑了下,“是挺意外。”丁瑶张唇,有些哑口无言。谁都知道他们的婚姻更多是利益考量,事先谁也都没要求对方必须保持忠诚。丁瑶知道,不是她一个人做了越轨的事,项明峥在外面还指不定养着谁。可是就算是知道怎么回事,哪怕双方都默认各玩儿各的,也不可能拿到明面上去讲。成年人的体面、这个圈子里某些约定俗成的体面,还是要有。她做得不对,不该在项明峥的房子做这种事情。可他今晚推门而入的举动,实在有些让人措手不及。饶是从小到大在各种圈子里浸淫,心智远超于同龄人的丁瑶,也一时有些搞不懂了。不懂就容易露怯,丁瑶看着项明峥,“确认要订婚之后我就分手了,他今天又来找我。我喝多...

主角:沈徽林项明峥   更新:2025-02-19 01: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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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徽林项明峥的其他类型小说《潮热心事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侬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明白项明峥不想糊涂揭过,丁瑶心里一顿,思忖片刻说:“今天······是意外。”项明峥很淡地笑了下,“是挺意外。”丁瑶张唇,有些哑口无言。谁都知道他们的婚姻更多是利益考量,事先谁也都没要求对方必须保持忠诚。丁瑶知道,不是她一个人做了越轨的事,项明峥在外面还指不定养着谁。可是就算是知道怎么回事,哪怕双方都默认各玩儿各的,也不可能拿到明面上去讲。成年人的体面、这个圈子里某些约定俗成的体面,还是要有。她做得不对,不该在项明峥的房子做这种事情。可他今晚推门而入的举动,实在有些让人措手不及。饶是从小到大在各种圈子里浸淫,心智远超于同龄人的丁瑶,也一时有些搞不懂了。不懂就容易露怯,丁瑶看着项明峥,“确认要订婚之后我就分手了,他今天又来找我。我喝多...

《潮热心事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明白项明峥不想糊涂揭过,丁瑶心里一顿,思忖片刻说:“今天······是意外。”

项明峥很淡地笑了下,“是挺意外。”

丁瑶张唇,有些哑口无言。

谁都知道他们的婚姻更多是利益考量,事先谁也都没要求对方必须保持忠诚。

丁瑶知道,不是她一个人做了越轨的事,项明峥在外面还指不定养着谁。

可是就算是知道怎么回事,哪怕双方都默认各玩儿各的,也不可能拿到明面上去讲。

成年人的体面、这个圈子里某些约定俗成的体面,还是要有。

她做得不对,不该在项明峥的房子做这种事情。可他今晚推门而入的举动,实在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饶是从小到大在各种圈子里浸淫,心智远超于同龄人的丁瑶,也一时有些搞不懂了。

不懂就容易露怯,丁瑶看着项明峥,“确认要订婚之后我就分手了,他今天又来找我。我喝多了……”

项明峥神情平淡的听着,看起来对她的争辩并不感兴趣,“要不要取消订婚?你想办法告诉双方父母。”

“这我怎么说?”丁瑶情绪激动起来,“要让我爸妈、你父母知道是因为······那我不是生不如死?”

项明峥挺善解人意,“我没告密的爱好,不取消也行,自己找理由延后订婚日期。”

“……”丁瑶松了一口气,莫名说了一句“谢谢”。

过了一会儿问:“延后到什么时候?”

项明峥的视线时不时落到手机上,有电话进来,屏幕光亮落在他的侧脸上。

起身接电话之前,他侧身看了一眼,姿态矜漠:“尽量久一点,不能让我在新婚夜,还能想起今天晚上你和别人床上的样子,你说呢?”

丁瑶咬牙笑笑,心里已经大骂混蛋。

项明峥出了别墅,一边接着电话,长腿慢慢悠悠的往车边走。

“见面说,”拉开车门,坐进车里,看了一眼时间,将近凌晨。项明峥声音清冷沉稳:“现在太晚了,明天来。”

“我在等你了。”沈徽林的声音带着一些低哑。

项明峥神情有片刻停顿,没有再多说什么,挂断通话后启动了车子。

长岛的路况数十年如一日的差,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半程堵了将近一个小时。

到公寓时,已经凌晨三点。

项明峥下车后搭乘电梯上楼,视线落在不断跳动的数字上。

跳转到六楼时,电梯门打开。

这处公寓虽然修建时间很长,但是一梯一户,电梯外是一条三四米长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上挂着几幅画,暖色的灯光没那么炽亮,显得有些暗淡。

沈徽林就蹲在门口的位置,手环着膝盖,头发扎着,有几缕散落了。

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她抬头看过来,目光和深夜归来一身寒意的人对上了。

项明峥停住。

沈徽林张了张嘴,又没有说话,安静的待在那里。

项明峥抬步走了过去。

颀长的影子落在沈徽林身上,她仰头看着他。

项明峥看到她眼尾有些红,像是没休息好,又可能是哭过。

他问:“蹲这里做什么?”

沈徽林说:“等你。”

项明峥拿了钥匙,打开房门,回头见沈徽林还蹲在原地,“不进去?”

沈徽林一手按着小腿,低了一下头,低声说:“腿麻了。”

声音和她的外表一样,清清柔柔,像是永远没脾气。

这样情绪平静说话的样子,项明峥这个基本不回溯过往的人,也想到以前,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应该是他见过性格最好的人。

他转身又走了回来,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沈徽林借力站了起来,扶住了他的手臂,指尖触碰到了微凉的西装外套,属于项明峥的气息又近了。

她有些不能忍受似的,又低了一下头。

等腿部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沈徽林松开了他往屋内走。

公寓和她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沙发那边的桌子上放着电脑。

房门关上,沈徽林的视线也从电脑移到项明峥身上。

她不开口,他也不主动。

在只亮了几盏落地灯的客厅,沈徽林问出那句准备了很久的话,“你能不能帮帮我?”

犹豫好几天,在门口等了几个小时,这句话在心里重复了很多遍。

说出口的瞬间,沈徽林声音不能控制的哽咽。

她说:“项明峥,我没办法了,你帮帮我。”

全然服软的姿态。

项明峥吃软不吃硬,在沈徽林这里尤甚。

但他更多时候软硬不吃。

项明峥将水杯往她面前推了一下,听着她的请求并没有多意外,“你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在求你。”

沈徽林仰头看着他,眼底有泪意,大概没人会拒绝这样的沈徽林,项明峥也是。

他坐在沙发里,向后靠了一下,“但你有你想要的,我也有我想要的。”

沈徽林抬眸看他。

项明峥问:“怎么样,愿意给吗?”

沈徽林没应声。

项明峥没什么多余的情绪,见她好像很冷,伸手碰了下她的脸,手背从侧脸滑到下巴。

沈徽林呼吸顿了几秒,从他黑色的眸子里读出了别的情绪。

她预想过很多种项明峥的回答,拒绝的、答应的都有···

沈徽林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

在一次次体会到项明峥置身事外的冷漠,她早就不会天真的以为,他现在的行为是放不下她的表现。

沈徽林握住了项明峥就快要收回去的手,“你说得很对。”

怀孕被拦在医院的时候,项明峥神情浅淡的看着她,说她做错了选择。怀孕了应该找他,而不是找他父母。

沈徽林以为项明峥这人多情又无情,分开是迟早的事情,何况他们已经分手。所以她清醒的配合了他家里的安排拿钱走人,承诺今后断干净。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在追捧中长大的子弟,一样东西或一个人,他可以不要,但不能“要求”他不许要。

不论表现得多散漫随意,这种人骨子里的高高在上和控制欲无法消弭。

沈徽林说:“我确实选错了。”

项明峥听着明显服软的话,没应声。

过去有不少人想要讨好项明峥,各种方式和手段层出不穷,其中不乏塞女人的。为了塞的有效,总会打听项明峥的喜好。

打听来打听去,这件事就成了圈子里的笑谈。

那是沈徽林第一次被项明峥带去生意场见朋友,到了后半场有好事者喝多了酒,当着项明峥的面调侃,“项二少喜欢什么样的?反差懂吗,远远看着是抓不住靠不近的白月光,上了床却要足够骚。”

听到这话,沈徽林浑身不自在的扭头去看项明峥,他拿着酒杯懒懒散散靠着座椅,表情没变。

看到她的目光,将人带近了一点儿,凑近她时带了几分散漫,笑她将酒场上的话当真。

后来他再也没带她去类似的局。

酒场上的话当不得真。

沈徽林觉得这句话不对,至少在项明峥身上不适用。

那人说得挺对的,看起来矜贵自持的项明峥,其实喜欢主动的、配合他的。

如果不配合……他会想办法让她配合。

他就在等着她来求他。

眼底的灯光暗了几分,外套被脱掉,下身的裤扣被解开。

沈徽林有些呼吸不过来的缓慢喘息,看着不远处被风吹得摆动的落地窗帘。

她突然发现,原来只为达到目的去做一些事情,会简单很多。被项明峥抱着时,她靠着他的肩膀,眼底没有一点沉沦,只有清明。

脖颈处是唇齿带来的轻微刺痛和温热,沈徽林有些缓慢的开口,“结婚……真的不行。”

抱着她的项明峥停了一下。

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看到她眼底的湿意和挣扎。

“不行的,你有未婚妻,以后还会有其他小孩儿。我就只有这一个,把她还给我吧······要是被你爸妈知道我还和你在一起……”

话语有些混乱,项明峥垂眸看着她。

手放在她腰部偏下的位置,将人按向自己,在重新开始亲她的时候说,“就算结婚,也还早。”

话说得温柔又混蛋。

沈徽林抵在他胸前的手也收了回去。

项明峥除去了最后一点阻碍。

沈徽林背对着他,沉浮间她向下滑了一下,项明峥伸手去抱她,手碰到她的脸触到一片湿滑。

扳着她的肩膀,将人转了过来,“都没怎么动,哭什么?”

沈徽林将头偏向一边,不想和他对视。

项明峥看着她的样子,视线下移,看向了她平坦的小腹,那里横亘着一条疤痕。剖腹产手术留下的。

他抬手摸了一下,沈徽林眼泪开始汹涌的流出来。

像是被她的眼泪烫到了,项明峥移开了手,似乎是安抚,“我会处理,别怕。”

只是心和身下几寸一样硬,没有停止正在做的事情。

说实话,他并没有那么想在这种时候和沈徽林上床。只是想用直接的方式让她清楚,他们两人之间不可能就此划清界限。

又像是用行动提醒她,他们必须存在这种关系。

将人往起带了一下,项明峥声音里带了几分异样的低哑,像是安抚、又像是提醒:“还有两个小时天就亮了,你知道我需要多久。”

他说天亮就带她去带回小孩儿。

-

到了后半夜,丁瑶还没睡着。

她回房间又洗了一次澡,水温调的有点儿低,裹着睡袍从浴室出来,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别墅外海浪阵阵,丁瑶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来,捞起放在桌上的手机约邓微见面。

发完信息,看了一眼时间,怕自己熬夜猝死,回卧室准备睡觉。

走到卧室门口看到床铺间一片狼藉,丁瑶闭了闭眼睛,觉得项明峥真是个神经病。

丁瑶低叹一声退了出来,去了隔壁房间。

可能真的太累了,她沾床就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丁瑶到约定见面的餐厅时邓微已经在了。

丁瑶几步走过来,将自己甩进座椅。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邓微问。

丁瑶抓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查到了吗?”

“你未婚夫可不好查。”邓微点开手机,翻到邮件,将手机推给丁瑶看。

“几乎没查到什么感情绯闻,倒真像是一个二十四孝好男友。”

听到这话,丁瑶笑出声,边看查到的内容边说:“可得了吧。”

不知道是项明峥平时行为太谨慎,还是邓微找的这个“侦探”不靠谱,查了这么久,只查到一些真假难辨的东西。

“没什么实质内容。”丁瑶评价,沉默了几秒,“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邓微有些不解,“查不到什么不挺好吗,要是真查出来点儿什么,那才膈应。”

丁瑶没说话。

如果之前让朋友去查项明峥的感情经历是纯好奇,那现在就有了一个鲜明的动机。

她查的是未婚夫的绯闻吗?那是底牌和主动权。

项明峥目睹昨晚那一幕,丁瑶有预感,以后两人之间他轻轻松松把握了掌控权。

把柄被别人抓在手里的感觉很不好受,丁瑶到现在都没搞懂,项明峥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他真的想结婚,为什么昨晚要推门而入,戳破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和平。如果他不想结婚,为什么又借着这个由头提退婚的事情?

丁瑶有点儿懵。

“其实也不是什么都没查到,这小明星算是项明峥的女伴吧?”

“这种宣扬出来的,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和项明峥有一腿的,一看就是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丁瑶将手机还给邓微,“项明峥那种人,真正和他有关系的,肯定被他藏得严严实实。”

说到这里,丁瑶突然想到不久前的酒局上,她在阮澈手机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那个女生,真的是阮澈喜欢的人吗。

叫什么······沈徽林?

丁瑶说出了这个名字,让邓微再去查查。

邓微问:“名字是哪几个字啊。”

“不清楚。”

“这就难办了。”邓微说:“我朋友也不是真侦探,这不好查呀。”

丁瑶说:“阮澈不是还在纽约?你攒个局,叫他出来玩儿。”


没有在寂静无人的客厅待太久,沈徽林回了卧室。

打开手机,朋友姜琦的信息最先跳了出来。

有好几条,沈徽林一条一条读过去,打了字又删除了,拨通了电话。

很快就接通了。

“林林,你到了吗?”

“到住的地方了。”

“还好吧?有问题及时和我说。”

“还好。”沈徽林问:“猫你带回去了吗?”

姜琦没立即回答,过好一会儿:“没有。我去了你说的地方,房子里面没有猫,应该是被项明峥带走了。”

沈徽林安静片刻。

目光落在被风吹动的窗帘上,从公寓的窗户看出去,曼哈顿繁华的灯光昼夜不熄,“怎么会被带走呢?”

沈徽林低声说了一句,在一起也有不短的时间,她知道项明峥不喜欢猫,因为之前他们上床的时候被猫打扰过一次,后来每次只要他一来公寓,就会先将她的猫放到卧室外。

“鬼知道他在想什么。”提起项明峥,姜琦语气不太好。

姜琦并没有说出全部实情。

她拿着沈徽林留下的钥匙去了京市的那处公寓,原本打算带回沈徽林的猫,顺便把钥匙还回去。

可那天一到公寓,就碰见项明峥。

姜琦对项明峥没什么好印象,心里认定了这是一个玩弄感情的富家子弟,可真见到的时候,又意外他和预想中的不一样。气质偏冷,穿着一件沉稳的深灰色衬衫,眉眼间带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倦淡。

听了她的来意,项明峥坐在沙发里喝水,“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姜琦看见朋友的这个前任就不高兴,声音冷了几分:“当然是她的意思。”

“要带走它?”项明峥掀起眼皮,确认一遍。

姜琦点头,“对。”

项明峥随手抓起了在地上打滚的猫,手按住了乱动的猫头。

矜漠又冷淡的人,又开玩笑般:“凭什么带走?”

“这是林林养的。”

项明峥说是他买的。

他向后靠在沙发里,没任何松口的意思。

姜琦有些无语。

将钥匙放在桌上,她转身就要走,还是没有忍住,步子又停住了,“对了,听说你要订婚了?祝你百年好合。”

项明峥扬眉看着她。

姜琦一字一句道:“徽林不可能再和你纠缠,她有自尊。对了,她优秀、漂亮、性格又好,很多人喜欢她。不缺你一个。”

项明峥只是静静看着她,半晌浅淡一笑。

这会儿说起这件事,姜琦不想提太多项明峥惹沈徽林不开心。

“你要是不放心,我找时间再去看看。”

沈徽林说:“不用了。”

听到姜琦声音有些低,沈徽林问:“身体不舒服吗,声音怎么了?”

“累的。”姜琦长舒一口气,“刚从公司出来,正打算去吃午饭。好几天没准点午休了,都是在办公室随便吃点儿。”

“午休的时间都没有?这个岗位怎么这么辛苦···”

“可能实习期?度过这段时间就会好点。”姜琦说,“我也不想加班,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林林,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奶粉钱也就赚够了。”

听到姜琦的话,沈徽林笑了一下,阴郁的心情退散一些,“你要是继续读书,我爸那边的基金······”

“你们家已经帮我很多了。”姜琦解释:“不是读书费用问题,现在这份工作,我挺满意的。”

不想多谈自己学业的事情,姜琦说:“你现在出国,那毕业的事情怎么办?”

“我就待一两个月,论文也基本完成了,不影响毕业。”

姜琦“嗯”了一声,虽然不理解沈徽林怀着孕突然出国的安排,但知道她压力不小,也没有再说什么。

挂了电话,沈徽林去浴室洗漱。

水雾中平坦的小腹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的手放在上面,很快又移开了。

*

曼哈顿的第一晚,是在奔波和疲乏中度过的。

随后的日子,比预想中好过。夜晚落地时站在异国街头的茫然,很快褪去了。

待在这里的第三个月,沈徽林已经完全适应了骤然转变的生活。

毕业论文在送审后老师又要求修改,她忙到没有时间思考其它的事。

学校导师严格,她对自己的要求也高,丝毫不敢松懈,每天拿着电脑和资料去离公寓不远处的书吧。

周末书吧营业时间会比往常迟半个小时,沈徽林在外面等了十几分钟。

点了一杯热饮,转身就要去找座位,店员叫住了她。

沈徽林停下听店员讲话。

店员介绍今天正好有活动,店内前十个顾客都可以免费品尝店内的新品咖啡。

沈徽林摇头:“我喝不了咖啡。”

店员没再继续介绍,视线落在面前的女生身上,素颜、清冷白皙的一张脸,很年轻。

质地柔软米白色外衫下穿着一件棉布长裙,裙子并不紧身,人又是纤瘦形,不仔细看会忽略她隆起的腹部。

店员很早就注意到她了,书吧的位置离哥大很近,以为年轻的女孩儿是在哥大读书的学生。

沈徽林拿了做好的温热饮品往店内走。

去了惯常待的安静位置,按照老师最新发来的修改意见,做论文最后的修订。导师建议将调研过程中的一个深度访谈放进去。

之前汇报论文进度到最后,老师问她实习快结束了吗。

沈徽林说快结束了。

老师过了很久回复她,说实习再忙也要找时间回一次学校,不能轻视毕业的事情。

沈徽林知道导师不满。

她匆匆出国,“实习”的理由,还是到曼哈顿之后才找的。

一个从小到大都被要求诚实的人,在短短的几个月扯了无数次谎。

将论文修改好,又确认了一遍字句,已经是中午。

冷掉的香蕉牛奶有种甜腥的气味,反胃感不断袭来,拿着杯子只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沈徽林侧头看向一边,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不远处教堂高耸的屋顶。

五月份的曼哈顿气候有时还不稳定,连续两天突然高温之后又冷了下来,太阳光迟迟不能扎破云层。

在老师要她回一趟学校的信息下,沈徽林回了一个“好”。

这个月底或者六月初,学校可能就会组织论文答辩和毕业事宜。

必须得回去一趟了。

她有些逃避回去。

坐了一会儿,沈徽林收掉了电脑,起身往外走。

从落地帷幔遮挡的小隔间出来,坐在外面桌的一个中年女人也起身。

女人是负责照顾沈徽林的阿姨,亚裔,但从小在国外长大,平时只说英文。

阿姨负责沈徽林的一日三餐,除此之外表现的沉默又冰冷。

看到沈徽林出来,阿姨问她是不是要回家。

沈徽林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外走,过了两个红绿灯就到了一处住宅区。

回到住的地方后,阿姨准备做饭,沈徽林去房间休息。

洗完澡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到客厅时,阿姨正在厨房准备东西,油烟机工作时发出轻微响动。

在响动声里,沈徽林听到阿姨讲电话的声音。

阿姨用不是很标准、甚至有些蹩脚的国语说:“昨天做了检查······不知道她,突然就去医院了······一直待在房子里,有时候会去书吧。”

不用多想,就能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项明峥的母亲阮华婷经商之前是个外交官,精通多国语言,但在这样的交流中宁可听别人阻滞、别扭的中文,也不愿意自己转换语言。

“迁就”这种事情,好像从来不会发生在项家的任何一个人身上。

阿姨转身时,看到了站在客厅里拿着杯子喝水的沈徽林。阿姨拿着电话又讲了几句,也不在乎交谈的内容会被沈徽林听到。

晚饭结束之后,沈徽林没有如往常一样外出沿着花坛散步,早早回了房间整理东西。

回国待不了几天,要带的东西不多,一个小行李箱就可以搞定。装好行李之后,沈徽林将证件放进随身携带的小包。

缺了护照和签证。

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有。

沈徽林在床边站了一会儿,将阿姨叫了进来。

阿姨站在门口没有进屋,视线落在地上的行李和放在床上包上。

安静了片刻,主动问:“发生了什么?”

沈徽林说:“你有没有见到我的签证和护照。”

“没有。”阿姨眼神有些闪躲。

沈徽林看着她,“我一直放在这个包里,没动过。”

她不是粗心的人,清楚的记得自己将东西放在哪里。来这里之后没动过包,里面的东西不可能凭空消失。

沈徽林好声好气和她商量:“我回国有很重要的事。”

阿姨看了她几秒,还是冷淡说:“不知道。”

沈徽林明白了什么,“谁让你拿走的?”

阿姨沉默。

沈徽林说:“是要我报警吗?”

阿姨抬头看她,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也渐渐知道,眼前的年轻女生看着柔弱没脾气,但能和项家的人扯上关系,手腕不可能不强硬。

何况······招惹了人之后还能平安无恙来这里待产,可见不是个软柿子。

思忖片刻之后,阿姨松了口:“你问我没用,是阮女士不让你回去。”

早有猜想,可得到证实之后,沈徽林还是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说:“给阮女士打个电话。”

阿姨不想打这个电话,不打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为了沈徽林死心,还是拨了号。

“嘀嘀”几声,电话接通。

阮华婷没有让沈徽林听电话,听完阿姨的话后,只有些不耐的说出了两个字:“不行。”

回国参加毕业答辩,在阮华婷看来很可笑。

手机开着外放,沈徽林说:“我们当初说好的。”

几个月前,阮华婷说项明峥的大哥项寻廉正在调动的关键环节,盯着他们的人很多,不能出任何丑闻和意外,让她先在国外待一段时间,调任结束后沈徽林就可以回国。

沈徽林看了新闻,项寻廉一个月前就已经上任。

“当初?”手机那头的声音有种高高在上的冷淡,连情绪都很少:“学业那么重要?你的功夫不都是在校外吗。学校老师能教你怎么通过男人走捷径?”

这样直白明显的嘲讽。

沈徽林安静了几秒。

之前短暂接触的那几天,阮华婷都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对沈徽林很客气,只处理事情,没说过什么重话。或许不是有风度,更像是不屑于同一个没出校门的学生计较。

这会儿言语中却带了恶意,像是达到目的送沈徽林出国之后,就没有顾忌。

沈徽林平静下来,“我有那么厉害吗?”

“什么?”

“厉害到能一个人怀小孩儿。”稍顿片刻,沈徽林说:“您应该问问您儿子,为什么那么不能自控?”

沈徽林话音刚落,电话就被挂断了。

不达眼底的笑意还挂在嘴角,白皙的脸看起来依旧柔和。

这是乖乖听从项家安排以来,沈徽林第一次语言反抗。因为阮华婷出尔反尔。

另一边,阮华婷将手机放到一边,侧头看向车窗外。这年京市入夏的时间比往常早,早上九点太阳已经有了灼人的热度。

阮华婷按上车窗,隔绝了逼人的热意,从后视镜看到了靠在后座闭着眼睛睡觉的项明峥。

公司有事需要他出面,阮华婷将久留在申市的人叫了回来,项明峥作息日夜颠倒,虽然按时来到公馆接阮华婷一起去公司参会,司机开车,他自己在后座睡觉。

也不知道他这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随了谁,阮华婷皱眉神情有些不悦。

“还挺难伺候。”阮华婷想起刚才的电话,说了一句。

项明峥睁开了眼睛,他听到了刚才的电话,“怎么,你们合作的不愉快?”

尾音上扬,看热闹的姿态。

阮华婷扭头看了一眼,她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不满家里插手送走那个女生。

可看他全然置身事外的态度,又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什么重情的人。

远在纽约的女生还是让人头疼,阮华婷声音里带了一些冷意,“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能弄出一个孩子来?”

项明峥没理会这种指责,转而道:“她挺在乎学业。”

阮华婷冷淡一笑,“要是个心思正的孩子,不好好读书,和你纠缠不清做什么?”

“别把她逼太紧,”项明峥看了阮华婷一眼,收回视线向后靠在座椅里,“万一我真心疼了,又把她带回身边养着。”


车窗外的景物一闪而过,从市区到郊区,靠近曼哈顿时,车流是不会回归的流线,随着交通灯行驶又停住。

沈徽林抱着孩子,将试过温度的奶瓶递到她面前,宝宝没有喝躲开了。

婴儿长时间待在密闭的空间有些不适,睡醒之后眼底带了一些泪,长长的睫毛被打湿了。

等交通灯的时候,江闵侧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小孩儿要哭不哭的样子。

婴儿皱着秀气的眉,小手抓住毯子轻微挣动。

沈徽林先将毯子拉起,盖住了婴儿露在外面的手,后降下车窗。车内空调的闷热感退散了一些,宝宝舒服了许多,不再啼哭。

江闵问:“她为什么叫七七?”

“晚上七点七分出生的。”

“很特别。”江闵说。

前方的车半晌不动,江闵提议:“要不休息一会儿再走吧,前面有餐厅,我们去吃点东西。”

沈徽林点头。

车子从车流里驶出来,拐了一个半条路,在餐厅门口找到车位停住。

与此同时,那辆黑色的保时捷也停了下来。

车窗紧闭,大晴天刺眼的阳光落在车身,外面的人很难看清里面的情况。但从车内向外看,一切都清晰无比。

项明峥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挽起的衬衫袖口下露出手臂,另一只手拿过了放在副驾驶座的一瓶水。

拿着水拧开的时候,视线落在外面。

路的另一侧,那个男人下车了,又绕过车头,走到了抱着婴儿的沈徽林身边。

嘴巴张合,不知道说了什么,男人伸手接过沈徽林怀里的婴儿。

沈徽林打开车门弯腰在找东西,男人有些笨拙的做了几个动作,逗弄怀里可能快哭的孩子。

项明峥拧开了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划过食道的同时收回了视线。

不得不说,那幅画面还挺和谐。

沈徽林的同门师兄,叫江闵。

项明峥了解沈徽林,知道靠近她的男性不一定就是她的男友或恋人。

但同时清楚,沈徽林以后还会和别人接触、甚至恋爱结婚。

他对前女友没什么独占欲。

他跟来了这里。

将水瓶丢回一旁,项明峥长睫微落,近乎面无表情。

红灯跳转,后面传来汽车的鸣笛声。

车流重新启动,项明峥离开了那里。

傍晚的时候,项明峥到了靠近哥大的那处公寓,房门紧锁。这处住所已经有些年头,没有电子锁,全部都是传统的门锁,没有钥匙进不去。

项明峥搭乘电梯上楼,在门口停住。

站了一会儿,从手机里翻出联系方式,给温迪打了电话,问公寓的钥匙在哪里。

温迪有些没反应过来,“沈……那女生搬走之前交给我了,怎么了?”

项明峥说:“我要用。”

“什么时候?”

“现在。”

温迪安静了好一会儿,“你在纽约?”

“嗯。”项明峥靠在门边,伸手摸出了烟,“有时间就送过来。”

温迪立即道:“没时间。”

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快,又补充:“不太有时间,最近实验室事情很多,你不知道我团队成员一个比一个蠢,要是离了我······”

地球不一定会转。

项明峥安静听她倒苦水,笑了一下说:“那我去拿?”

“不劳您大驾,我让助理送去。送到哪里呢?”

项明峥将燃着的烟捻灭,声音低冷,“公寓。”

挂断电话,坐在实验室座椅里,温迪长舒了一口气。好歹也算项明峥的半个姐姐,最近面对他的时候温迪感觉心里发怵。

她后悔牵扯进项家的这件事里。

带走那个婴儿······温迪很想快速将这件事办妥,每次去做的时候又会望而却步。

到底没有阮华婷和项崇远的魄力,亏心事还没做,温迪的心理负担已经很重。

只是项明峥为什么突然来纽约,他是不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她之前试图给他说一声,但是又怕惹项家人不快。

温迪拿着手机一下一下的轻敲桌面,皱眉细想。

就算是非婚生,送养自己的小孩儿,她直觉这不是项明峥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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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大的申请已经通过,沈徽林返回曼哈顿之后就联系了那边的导师。

导师回复了她的邮件,提议两人抽空见一面,让沈徽林去学校的办公楼找她。

见面的时间定在周三上午,沈徽林带着准备好的简历出门之前,去儿童房看了一眼。七七还在睡觉,育儿阿姨正在一旁放轻动作叠衣服。

沈徽林交代了一些事情,告诉阿姨她可能好几个小时后才会回来。要是宝宝在她回来之前醒了,见不到妈妈可能会闹点儿小脾气,抱着她在屋内走几圈就会好。

阿姨点头,让沈徽林放心。

新入住的公寓离学校并不算近,没有直达的地铁。

沈徽林开车前往,到学校时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雨幕之下周围的一切显得很宁静,行人更少,浅灰色和褐红色外观的建筑格外醒目。

导师是个华裔女性,四十岁左右的模样,性格很好,说话时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短短交谈几句之后,两人的语言都变成了国语。

“我也是申大的学子,千禧年那一届毕业的。”万教授说。

“您和我们陈教授是一届的。”

“陈教授,陈章?”

沈徽林说:“是的,陈教授是我的硕导。”

“我看了你的简历,本科学商,硕士跟着陈教授学新传。怎么现在又会想转回商科?”万教授说:“可别告诉我是为了好找工作,国内TOP级别学校毕业的人,我相信你沿着现在的专业,也能得到一份不错的offer。”

来之前沈徽林做了很多准备,从小在应试教育的环境下长大,做过无数张试卷,也经历过很多面试。她算是其中的佼佼者,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给出一些什么回答。

她说了自己的兴趣、职业规划。

等沈徽林说完,万教授问:“除了这些,还有没有特殊一点儿的原因,就你非学这个专业不可。”

长期浸泡在书斋里的学者,性格里总有些奇怪的关注点和执拗。

沈徽林安静了一会儿,余光里还能看到窗外的落雨,水滴砸在窗台上破裂开。

“我看到过一句话,说人的欲望总是无限的,而我们能拥有的东西总是有限的,所以总是需要选择、取舍。经济学就是最有效理智的取舍,也最能教我怎么去选择。”

万教授和善的笑了下。

沈徽林说:“朋友常说我太过理想化,我就想试试权衡利弊、做对的选择,会有什么不同。”

万教授接触过无数学生,也听过千奇百怪的理由,沈徽林的回答不算多出彩,也不出格。

很多年之后,万教授从自己学生那里听说了沈徽林的事情,恍惚间回想起这次谈话。

年轻女生站在办公室的窗边,很沉静的说她想试试“权衡利弊、做对的选择,会有什么不同。”

这会儿,程式化又略显拘谨的谈话过后,万教授还要赶着去上课,沈徽林和他一起从办公室出来,打着伞去停车场。

雨一直没停,二月初的曼哈顿空气中带着刺骨的冷。

沈徽林加快了步子,回到车上后才来得及看手机。

先点进阿姨的聊天页面,半个小时之前阿姨发了一个七七醒来后躺在床上的视频。刚睡醒,宝宝的眼睛又黑又亮,头上戴着睡袋的兔子帽兜,没哭,看见阿姨在拍她,很惊奇的看着镜头。

看着这段视频,沈徽林脸上带了些笑意,回复阿姨说她很快就回去。

回住所的途中,路过一个婴幼儿超市,沈徽林去超市买了一些婴儿用品。

回到公寓时已经临近中午。

公寓里只有阿姨一个人,沈徽林站在玄关处换了鞋,“七七睡觉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时间,“今天睡得比往常早一点。”

阿姨听到沈徽林的话面露不解,“宝宝没再睡觉,被你家人带出去玩儿了。”

沈徽林动作蓦地停住,“什么家人?”

“温迪小姐啊。”

沈徽林整个人停在那里,上午开车时候的那种不安感在此刻又涌现出来。

她找过温迪很多次,想要拿回七七的出生证明。温迪一直说没时间,等有时间了就送过来。

沈徽林昨晚才在电话里说,她今天可以去温迪那里取。

沈徽林抓起了放在柜子上的手机,翻通讯录时心里突然很空。

“什么时候接走的?”沈徽林问,看到阿姨有些迷茫的目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是中文,用英语又重复了一遍。

阿姨说:“两个小时前。”

“嘀嘀”几声,电话被挂断了。

沈徽林又打了一次,等待接通的那几秒里,她已经转身往门外走。

电话接通了,沈徽林脚步突兀的停住,压制着不安:“你带着七七在哪里玩儿?”

“挺远的。”温迪沉默了片刻,像是在费力想应该怎么告诉沈徽林这件事情,索性开门见山“······小孩儿好好的,只是以后会养在别的地方。”

沈徽林已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语气已然冷下来,“现在就把她带回来。”

“我晚点去找你,我们谈谈。”

温迪说完这句,很快就挂了电话。

“……”

说来也奇怪,沈徽林那样一个看起来脾气很好、清冷少话的女生,隔着电话的短短十几秒里,温迪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温迪把这归结于心虚。

带走了人家的小孩儿,她确实理直气壮不起来。

摘掉蓝牙耳机,温迪看了眼滑动不停的刮雨器,打着方向盘将车停到路边。

拨通项明峥的电话,问:“在哪儿?”

项明峥像是刚睡醒,声音有些低哑,“Vande这边的公寓。”

“我来找你。”温迪说:“谈点事情。”

“嗯。”项明峥应了一句。

要见到项明峥其实挺不容易,自从成年后他很少固定待在一个地方。

公寓离她所在的地方不远,十几分钟后,温迪到了项明峥楼下。

上楼两轻一重敲了门,温迪站在一旁等,等了一分钟,怀疑对方没听到。抬起手打算再敲的时候,房门打开了。

一张冷玉似的脸,可能刚才真在睡觉,穿着休闲的衣服,显出几分邪肆落拓。

让她进屋,又随手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

“谢谢。”温迪拿起了水,喝了一小口,打量公寓内的布局。

项明峥坐在沙发里,整个人向后靠,有些疲惫的半眯着眼睛,察觉到她的打量,轻笑道:“看上我的房子了?”

他心情不错的时候话就会多一点,也会开玩笑。

温迪摇头说:“哪敢要你的房子。”

暗自思索,自己等会儿要说的事情,会让项明峥心情更好一点儿···还是更差一点。

“我,”开口觉得口渴,温迪又喝了一口水,“我把沈昱宁送给别人养了。”

说完,温迪视线落到项明峥身上。

听着陌生的名字,项明峥蹙眉。

“你的那个小孩儿。”像是在帮项明峥回忆,温迪说:“沈徽林生的,大名叫沈昱宁,小名叫七七。”

项明峥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淡了许多。

温迪和项家、陈家的几个小孩儿一起长大。

那时候项崇远还在南方任职,大他们几岁的项寻廉养在阮华婷和项崇远身边。项明峥留在京市。

温迪更多和陈正南、项明峥待在一起。同龄的陈正南性格端方规矩,从内到外根正苗红。项明峥······大院里,他是男生里面最漂亮的小孩儿,性格却最难捉摸。

认识二十多年,温迪还是不懂项明峥的脾性。说他叛逆乖张,从小到大他都是父母老师眼底的优等生。说他端正持重,那倒也没有,身边围了一群富二代,声色犬马、挥霍人生。那些二代身上的烂习惯,他没落下,只是因为身份,胡闹的更隐蔽。

他这人就像是光晕下投射的那一抹阴影,捉不住也看不清。

没等项明峥开口问,温迪主动交代了项家父母让她做的事情。将沈徽林生的那些小孩儿带走。

说完了最后一个字,温迪长舒一口气。

项明峥坐在沙发里,侧头看着他,侧脸轮廓分明,逆着光看不清具体表情。

温迪说:“我也没办法,你爸妈交代的,我不去做,就会叫别人做。”

“送去哪儿了?”项明峥沉默了一会儿,神情有些冷。

温迪说了一个地址。

项明峥点点头,没再说话。

“毕竟是人家生的小孩儿,就这样送走了,”温迪想了片刻,说:“我等会儿还要去找她,你······要不要一起去?”

项明峥闻言看过来,“不了。”

温迪:“……”

温迪呼吸一滞。

多一个孩子少一个孩子,对于男人来说,好像都无所谓。

或许真的无所谓,不经历孕育的过程,怎么会产生情感连接。

他们情欲上头几个挺身,女生就得承担所有的错误和后果,还有可能会因为“意外”而分崩离析的人生。

温迪安静片刻,“当男的真挺好。”

项明峥抬眸看她。

温迪笑笑,克制道:“能随时在人和拟人之间来回切换。”

“真不去?”温迪问。

“如果有需要,”项明峥说:“她会主动来找我。”


下午六点,操场里聚集的人陆陆续续离开,灼热并没有完全散去。

沈徽林看了一眼时间,她得回去了。

姜琦还要在学校待几天,送沈徽林去了学校东门,临分开的时候又有些舍不得,问沈徽林什么时候能回来。

沈徽林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她原本计划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但是待在这里短短两天,突然意识到在熟人很多的地方,她很难心无旁骛的待产。

沈徽林想了一会儿,说:“要是以后回来,可能半年后。”

姜琦:“那你在国外住哪里?”

“待在曼哈顿。”

遥远的距离让姜琦沉默了好一会儿,“任何时候别让自己吃亏。”

沈徽林说:“我知道的。”

姜琦想说点什么,又忍住了,有时候觉得,在这段错误的感情里,沈徽林已经足够清醒和理智,至少没有和错误的人继续纠缠。

两人没说几句话,姜琦接到老师的电话,要她回一趟教室。

转身离开前姜琦说:“那处理好这些事情,你要快点儿回来。”

又下意识看了眼沈徽林的肚子,“到时候小孩儿是你带吧。”

沈徽林点头。

协议最主要的内容就是小孩出生以后和项明峥没关系,沈徽林拿的那些抚养费和基金等于买断了和项家的关系。

几个月前,心力交瘁处理和项明峥的感情问题,沈徽林才第一次感受到,那个和她在无数个夜里亲密相拥的人,其实从各个方面都离她很远。

沈徽林徽抬手和姜琦再见,一个人出了校门。

校外的这条路车子一直不少,下班高峰期车流密集。

沈徽林站在路边等交通灯跳转。

露出云层的太阳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抬眸时看到停靠在对面的黑色宾利。

车子并不算高调,只是车牌号很熟悉。

沈徽林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

路口的交通灯由红转绿,横穿街道时,宾利车的车窗降下来了一些。

阮澈俯身抓起了烟,拿起一支就要点燃。

靠在后座的项明峥开口,“别再这儿抽。”

据阮澈所知,怀孕的是那个女学生。但……项明峥却变了很多,但这几个月,脾气比之前更加捉摸不定,要求也很多。

阮澈顺着项明峥的视线,看了一眼已经快走到街这边的女生,了然一笑。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在将烟放进盒子里时,阮溪知道了项明峥一直没有离开的用意。

达成协议才多久,项明峥就明晃晃的接近沈徽林。

不过谁又能真的管得住他?

他们圈子里大多都这样,找门当户对、利益最大化的结婚,找有好感的恋爱、上床。

要怪就怪······那个女学生碰到了项明峥这样一个太懂分寸、又不会长情的人,又很倒霉的在项明峥和丁瑶订婚的关键节点弄出了孩子。

阮澈看着不远处那个看起来很安静温柔的女生,“她也挺不容易,又得了那样的病。哥,不然就好聚好散。”

话刚说完,项明峥看了他一眼,视线下压,开玩笑般地:“你还有这种好心?”

阮澈很快答:“没有。”

项明峥没说话。

……

沈徽林到了街对面,那辆车还停在那里。

隔着不远地距离,她能看到后座的人。

车窗半降,他被光影分割的五官分外立体,还是那样寡淡的视线,一直看着她。

他不笑的时候,身上的多情温柔就会无影无踪,透露出被他那种家庭培养出来的冷漠和距离。

沈徽林看到他微微推开了车门,像是在示意她上车。

心里一堵,沈徽林收回了视线。

沉陷在感情里的时候,沈徽林就清楚自己和项明峥之间的不对等,因为差距过大,他一直处于掌控者的位置,见面的时间、相处的方式,甚至是做.爱,沈徽林总是会乖乖配合他。

彻底分开了,她开始排斥这种配合。

阿姨说:“还要赶飞机。”

订的机票是四个小时后,时间绰绰有余,沈徽林知道阿姨的催促代表着什么意思。

她没有犹豫,跟着阿姨往停靠在前面的车边走。

“沈徽林。”身后车里的人突然开口。

沈徽林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过去他们相处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只有两个人,交流沟通甚至很少用到对方的名字。

偶尔兴致起来,他也会和姜琦一样叫她“林林”。

沈徽林身形一顿。

沈徽林垂落在身侧的手慢慢紧握住。

手松开的时候,沈徽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跟着阿姨去了另一辆车上。

……

几百米外,项明峥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不断走远的人挽着头发,露出白皙的后颈。

到底是谁说她脾气软?

阮澈看着项明峥明显低沉的脸色,没忍住说:

“她答应姑姑……不联系、不见面、不牵扯,那个女人一看就是看着她的。她不会上您的车的。”

不联系、不见面、不牵扯。

项明峥听到这几个字,笑笑,“她这么严格遵守规定,我是不是还得给她颁个证儿?”

阮澈没敢搭腔。

-

八点的飞机,又一次直飞曼哈顿。

起飞时沈徽林看着舱窗外的夜色,这座繁华的城市夜晚灯光格外明亮,似乎所有的一切都被淹没在这一片人造的喧嚣里。

六月的天气,她有些畏冷的将毯子盖在身上。

闭上眼睛休息之前,沈徽林突然想起几个小时之前的那一幕,她坐在开动的车里,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黑色的宾利仍然停在原地。

过了一会儿,车门关上了,宾利启动跟上了她乘坐的车。

只跟了短短几分钟突兀的停下了,就停在高架的入口处。

项明峥不会做多余的事情,能做的也只是跟随的那几分钟。

他的感情和关注一向只有四五分,如果贪心想要更多,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抵达曼哈顿的住所时,沈徽林打开了关机好几个小时的手机。

头条推荐了国内重大的商业活动,“华耀科技”新品发布会的现场,无数记者出席。

密密麻麻的新闻稿里,沈徽林看到了一句:“华耀科技和万宁即将展开合作,具体在哪个领域合作目前不得而知,但两家龙头企业强强联合······”

沈徽林研二实习的时候,因为本科有学金融的专业背景,被分到经济口跟前辈采访。

万宁集团她了解,做服装和美妆品牌发家,市值千亿。背后的老板是丁成。

华耀和万宁有合作的苗头,项明峥和万宁千金丁瑶的婚讯就不是无中生有。

看着手机页面在台阶上站了好一会儿,沈徽林自嘲一笑。

幸好······自己在校门口的时候没上那辆车。

**

回到曼哈顿没多久,阿姨莫名被辞退了,原因不明。

阿姨离开的那天沈徽林不在,等她回到公寓时,一个很眼生的中年女人已经住了进来。

女人也是亚裔,对沈徽林说之前的阿姨已经走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她会继续照顾沈徽林。

“怎么会走呢?”沈徽林有些疑惑。

唐阿姨和蔼笑笑,“可能有人觉得她做得不好。”

沈徽林“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哪个阿姨在这里,她都无所谓。

“您放心,照顾孕妇我有经验的。”唐阿姨说。

沈徽林点头说“好”。

唐阿姨比较好相处,会陪着她产检散步。

只要沈徽林愿意,两人会聊几句。

通过聊天,沈徽林得知唐阿姨是十二年前来的美国,有一个女儿,比沈徽林大了八岁。已经结婚了,有两个小孩儿。

唐阿姨见沈徽林有时候一大早就拿着电脑出门,一次吃饭的时候问:“看你年龄还小,是不是还要读书?”

沈徽林说:“我前几个月毕业的。”

“那你结婚生小孩儿挺早的。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生小孩儿。”

沈徽林只是笑了下,没有应话,也不愿多说。

她坐在餐桌前安静的吃着饭,穿着一条浅色的裙子,喝汤时一手向后别了一下垂落的头发,侧脸看着安静温柔。

公寓里的空调有些低,阿姨调高了一点儿。孕中期沈徽林身体抵抗力并不好,前段时间感冒发低烧,又不敢喝药,断断续续一周才好。

吃完饭,沈徽林拿着手机回复信息,一边往房间走。

阿姨看着她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听从主顾的安排来这里照顾一个孕妇,阿姨就知道沈徽林尴尬的身份。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阿姨有些意外。沈徽林看着温和懂礼貌,实际分寸感很强,话也不多。

总而言之是个聪明人。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种糊涂事,将大好的时间浪费在这里,生一个项家不会承认的孩子。

在阿姨传统的观念里,觉得沈徽林可能太年轻经历少,不知道在项家那样的圈子里,哪有什么母凭子贵,向来只有子凭母贵。

沈徽林回到卧室,打开电脑和江闵连线讨论咨讯平台APP的上线宣传问题。

出国后沈徽林很少和国内的亲人朋友联系,九月份的时候收到了江闵的信息。

江闵是沈徽林的同门师兄,虽然比沈徽林大两届,但是因为一起做导师项目,他们很熟识。

江闵团队做资讯平台研发,沈徽林在初期投了一些钱,宣传运营方面一直是她负责。

那些年这类平台还没有多到泛滥,优质的领头企业就那么几家,市场还没有被完全垄断,只要有资金、技术和想法,还能分一杯羹。

连线确定了最终的宣传方案,会议结束,沈徽林关掉电脑前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

为了配合国内时间,只要开会,她就得熬夜等。

沈徽林靠在座椅里,低头说:“······下次会早点睡觉。”

像是听到了声音,有轻微的胎动。

她起身就要去浴室,手机屏幕亮了。

视线落在页面上看了好一会儿,稳住了情绪才按了接听。

“喂,爸爸······”

沈茂良声音很沉稳,问沈徽林最近在忙什么,工作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说他想带沈徽林去拜访一下申市电视台的老台长,让沈徽林抽空回家。

沈徽林说她在安城。

“不是说好了以后留在申市,怎么跑安城去了?”沈茂良问。

“我想先在安城看看。”

沈茂良立即道:“我记得之前就和你商量过,你毕业后进申市的电视台。”

沈徽林靠在床边,安静听沈茂良对她的工作规划,等说的差不多了,她才说:“我知道了爸爸。”

“有时间还是要回家,工作的事情不是小事,我们当面谈谈。”

“好。”

“徽林。”临挂断电话前,沈茂良又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你年轻,很多事情拿不好主意,一定要多和我商量。”

沈徽林拿着手机放到耳边,“爸,我······”

电话里突然传来一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还有一个催促的女声,“说完了没有,小哲要你组装玩具。”

沈茂良说了一句:“马上来。”

沈徽林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爸爸再见。”

沈茂良说:“再见。”

临挂断又说:“生日······等你回来爸爸和阿姨给你补过。”

电话挂断了,沈徽林看着还没有熄灭的手机页面,九月三日。

国内应该是四日。

她差点忘记这是她的生日。

去年的生日是和项明峥一起过的,那顿饭吃得实在算不上开心,那时候她早清楚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也知道分开是早晚的事情。

吃饭的时候,她一直没怎么理会项明峥。他始终也是不咸不淡的态度。

不欢而散后她回了住的公寓,半夜又被喝多了的项明峥从被子里拉了出来。

那次喝了酒,他还记得做措施。如果一直那样谨慎,或许就不会弄出意外。


项明峥走在前面,沈徽林看着他的背影,头顶的灯落在他的身上,宽阔的肩膀和挺直的后颈。

姜琦告诉沈徽林,好看的人连背影都很好看。沈徽林之前不觉得,现在认同了这句话。

过去很多年后,温迪问沈徽林,喜欢项明峥,是因为他的钱、身份还是那张脸。那时候沈徽林没有那么深陷其中,爱赋予的滤镜淡了很多。但是不可否认,记起曾经的无数瞬间,让她沉迷的,好像就是项明峥这个人。

出身、金钱、权力,是项明峥所有的,可是又组成不了项明峥。他冷血、凉薄,也温柔、沉默。

最后沈徽林只能自嘲了之,爱上渣男,好像是她的宿命。

36楼的房间,是项明峥除去公寓之外经常待的地方,这里在繁华的市中心,从高处看下去,车流霓虹昼夜不息。

沈徽林恐高,进门之后就没有靠近那扇落地窗。

客厅铺着长毛白绒地毯,一盏靠桌放着的落地灯。

两间卧室分布在会客厅的两侧。

同处于一个空间,沈徽林没自己想得那么大胆平静。

她站在会客厅的位置,想了几秒,问项明峥住哪间。

项明峥拿着杯子接水,说:“左边。”

沈徽林抬步去了右边的房间。

项明峥看着她的举动,想她会将这场纯情游戏玩儿到什么时候。

回房间关上门,沈徽林靠着房门站了一会儿,松开头发去了浴室。

热水浇在身上,沈徽林觉得自己是一块快要融化的固体,思维在热汽的蒸腾中断断续续。

她洗了澡,穿上浴袍吹干头发,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快两点了,沈徽林系好浴袍,打开门出去客厅找水喝。

客厅的落地灯依然亮着,沈徽林走客厅中央的桌子,拿起上面放着的一瓶水,听到放落杯子时的响动。

她侧身看,项明峥坐在那儿,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酒,手里拿着杯子。

喝尽杯子里的淡褐色酒液时,他掀起眸子看过来。

视线在她身上停了数秒,又收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项明峥拿着酒瓶和杯子走了过来,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他问沈徽林要不要喝。

沈徽林说:“我酒品不行,只能喝一点儿。”

“酒品不行,”项明峥重复她的话,笑了一下,“喝多了会怎样?”

沈徽林拿过杯子,“可能会欺负别人。”

项明峥给自己倒了酒,将酒瓶放到一边。

沈徽林觉得他有些醉了,虽然面上不显,但眼眶有些红。

“怎么个欺负法?”他条理清晰询问。

沈徽林又觉得他没醉。

喝了酒的人,眼神不再那么沉静锐利,漠然和颓意更多。

沈徽林小声说:“好吧,我怕你欺负我。”

项明峥仰头喝尽。

身体前倾,在酒意和冷冽靠近时,沈徽林的嘴唇被触碰。

柔软的、清冽的,温热和侵略矛盾意味的触碰。

大脑空白了几秒,苏麻感从心脏处蔓延,沈徽林定在那里。

他手撑在他的身后,没碰到她,半揽的姿态。

他衬衫穿得并没有那么规矩,领口解开几颗,平直的锁骨下方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在冷白的肌肤上,平添了几分冷欲。

“这算不算欺负?”他问。

沈徽林后知后觉,身体惯性往后靠,后背碰到了他的手臂。

他又一次俯身靠近,这次唇齿落在了沈徽林的颈侧。温湿的触感。

声音里带了低哑,“这样呢?”

沈徽林说:“这样算的。”


项明峥将手里的西装丢到一边,淡声道:“不用。”

-

沈徽林回到学校已经下午,提前吃了晚餐往宿舍走。

刚到宿舍楼下,沈茂良发来信息。

沈徽林说字画已经送到了。

沈茂良又打来了电话。

“爸爸。”沈徽林走到了楼下的树荫处。

沈茂良说:“怎么听起来像是很累。”

沈徽林说自己从中午开始,做的都是同城快递的工作。

沈徽林性格偏静,也不太喜欢交际。

几年前被沈茂良带着出席活动时,会说: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说的那些赞美或恭维听起来就很假,为什么还要说?

沈茂良耐心和她解释,因为没人不喜欢被簇拥、恭维、夸赞。以后要做成事情,人际维护就是必要的,就算不喜欢也要去做。

知道沈茂良对自己高期待,沈徽林现在已经很少表达这些没有太多意义的困惑。每次都硬着头皮上了。

沈茂良被她同城快递的说法逗笑,“现在不锻炼,从学校出来,基本没有演练都是实战。现在有机会多看、多做是好事。”

沈徽林轻轻呼吸,“我知道。”

沈茂良问她周末是不是要回家。

沈徽林说她要去看林檀。

沈茂良让她和林檀好好玩儿,又转过来一笔钱,让她请林檀吃饭。

说了“再见”挂掉通话,沈徽林点进了微信聊天页面。

不久前发送的好友申请,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空白,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E”。

点进去,页面显示“添加到通讯录”的字样。

他还没有通过她。

姜琦做实验两周没踏出过校门,周五的时候,沈徽林带着她去了动物园。

护栏内的一只小象用鼻子卷走了沈徽林手里的胡萝卜条。

中午出了太阳,沈徽林蹲在地上,她喂的很认真,脸被晒到,白皙的脸上泛粉。

姜琦将自己的帽子取下来扣到沈徽林头上。

“你不晒?”沈徽林就要将帽子还回来。

姜琦退到一边,在阴凉处的座椅坐下来,“你快喂吧。”

沈徽林又喂了好几块胡萝卜,另外几只大象闻声过来。

沈徽林摸了一下小象的鼻子,站起了身,“阿琦,你说不通过别人好友申请,是什么意思?”

“啊?”姜琦没想到沈徽林问这种简单的问题。

沈徽林看向她。

姜琦想了想,“你平时不通过别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平时不想通过别人的好友申请,那就是纯粹不想通过,也不想和发送申请的那个人认识、了解。

可那个好友申请是项明峥自己发的。

第一天还会觉得他手机没电,但到了第三天,沈徽林已经意识到,他留下联系方式的举动可能仅仅只是客气一下。

“你居然有这种烦恼,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拒过别人那么多次,想不到也有被别人拒的一天。”姜琦问:“谁拒绝了你?”

沈徽林说:“一个……”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形容和介绍,除了项明峥这个名字,她对他知之甚少。

沈徽林语调轻缓补充:“……男的。”

姜琦说,“男的那么多,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去要说法。”

将最后一根胡萝卜投喂出去,沈徽林问:“这怎么要说法?”

姜琦说:“找到那人,当面问一下,然后给他一点教训,软硬都来。”

听着姜琦半真半假的话,沈徽林失笑。

强迫项明峥?好像很难办到。

姜琦实验做得快要疯掉,沈徽林在学校的日子也不好过,两人逮到机会疯玩了一个下午,从动物园到游乐场。沈徽林恐高,除了需要达到高处的项目,她基本都陪姜琦玩儿了。


七月初,申市盛夏降临,久久不降雨,整座城市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学校在最热的时候正式放假了。

杨怡欣家在西北,计划领完奖再回去。

沈徽林在宿舍整理东西的时候,听到杨怡欣吐槽,“去当牛马还得倒贴钱,我真是脑子抽筋才会选择这个专业。”

她计划回家乡那边实习,在家解决吃住问题。

她问沈徽林:“你什么时候回?”

“等会儿就走了。”

沈徽林过几天就要去南州辅助师兄江闵的项目,没有申请留校,打算暂住在林檀为她准备的房子里。

夏天暗的晚,到公寓时天边还有余光,小区里灯亮得稀稀疏疏。

沈徽林走到公寓楼下,突然听到一声:“姐。”

声音沙哑的像是刚抽了几包烟,沈徽林循着声音,看到了蹲在台阶旁的人。透过昏暗的光线,辨别来人。

“肖佳?”

“姐,”肖佳又叫了一声,有求于人的时候,她淬了毒的嘴巴也能变甜,“姐,你今晚住这里吗?”

沈徽林看着她,点头。

“一个人害怕吗,需不需要人陪?”

沈徽林说:“不怕。”

肖佳站了起来,“还是会怕的吧?”

沈徽林掀起眸子,“说吧,什么事?”

肖佳蹲的脚有点儿麻,手撑住了台阶旁的栏杆,“我现在没地方去。”

沈徽林有点儿不为所动。想到自己平时和她关系也一般,肖佳说了实话:“被人骗了。”

沈徽林抬步上了台阶,“我这里也不常住,什么都没有。”

肖佳说:“我不挑。”

跟着沈徽林上了楼,开门进屋,肖佳环视四周,“还是你会投胎,你妈可比我妈强太多了。”

沈徽林听着她半真半假的恭维。她毕竟和肖佳接触不深,为了稳妥,还是决定问得再清楚一点儿。

“怎么被骗了?”

肖佳不愿多说,但人在屋檐下,沈徽林看着单纯,实际不好骗,只能说实话:“圈子里有人搞投资,钱全被卷走了。”

沈徽林问:“住的地方也没了?”

“那是我前男友的,他现在估计带着新女友在滚床单。”

挺伤感的事情,被肖佳说出了喜剧效果。

沈徽林无言片刻,看到了肖佳胳膊上被蚊子叮咬的包,“你就一直等在这儿?要是我不回来呢。”

“我知道你们学校放假了,你肯定不回家来这儿。”肖佳跟着她往内走,按了电梯,“准备再等五分钟就给你发信息的。”

好歹认识这么多年,她了解沈徽林,发信息肯定会被她拒绝,可怜兮兮在她面前求救才更有用。

她跟着沈徽林往里走,“你这里有吃的吗?我好饿。”

沈徽林说:“没有。点外卖吧。”

肖佳抬手碰碰鼻子,有些尴尬道:“那你点······我现在没钱。”

沈徽林把手机拿给肖佳,点了外卖,让肖佳帮她一起收拾房子。

这里没怎么住过,屋内都要打扫,扫完地,开了窗通风。

沈徽林回头,见肖佳几乎狼吞虎咽,像是真的很久没吃饭。

单身公寓只有一个卧室,肖佳吃完就去卧室的淋浴间洗澡,几十分钟后裹着浴巾出来问:“今晚怎么住啊?”

沈徽林说:“我不太习惯和别人一张床。”

肖佳笑出声,“男朋友也是睡完就让他滚?”

沈徽林有些累,不想和她在这种问题上辩解,“是。”

“那你男朋友真可怜。”

沈徽林随口说:“不可怜。”

-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眼间到了十一号。

那天是申市进入夏天后的第一个阴天,起了云,外面没了要将人烤化的灼热。

外出找工作的肖佳比往常回来的早一点儿,心情看起来不错,手里拎着一块儿蛋糕。


杨怡欣知道沈徽林要参赛的事情,说她也对这个赛事感兴趣,想要加入。

沈徽林已经和同学组成了二人小组,临时又将杨怡欣也拉了进来。

华耀发布的一款智能家具设计宣传方案,是全国赛事。

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分析了往届比赛获奖作品,发现以视频形式参赛比较容易得奖。暂时定好了参赛形式,同学忙着去开会,沈徽林和杨欣怡回宿舍。

杨怡欣说:“这个赛事好像这学期结束前就能出结果。”

沈徽林点头。

下一学年他们这一届就要开始实习,沈茂良想要让她进申市的电视台。

传统媒体发展一天不如一天,就算是省台也在走下坡路,招收的实习生名额很少,要获得实习名额并不容易。沈徽林需要几项竞赛给自己加分。

杨怡欣说:“徽林,我们现在三个人,比赛规定最多可以四个人,要不要把齐悦加上?”

两人走在走廊里,快到宿舍门口,杨怡欣脚步停了下来,拉住了沈徽林的胳膊,神情犹豫,像是有话要说。

沈徽林说:“可以参加呀,多一个人做事,会轻松一些。”

杨怡欣放低了一些声音,“她也挺难的,我昨天还听到她和她爸爸吵架,吵得挺严重,她爸说以后都不给她钱了。”

齐悦好像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住进宿舍这半年,沈徽林偶尔会听到齐悦通过电话吵架。

沈徽林大多时间和姜琦待在一起,和齐悦不熟悉,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时常和齐悦待在一起的杨怡欣要更了解一点儿,之前听到齐悦想要争取奖学金。

沈徽林说:“等会儿回宿舍问问她想不想参加。”

杨怡欣:“好。”

两人回了宿舍,推开门,已经傍晚宿舍没开灯,显得有点儿暗。

桌上堆满了纸巾,齐悦坐在桌前,在哭。

沈徽林按开了灯,齐悦转身看过来,眼睛哭得又肿又红。

沈徽林愣了下。

杨怡欣走进去,也被齐悦得样子弄懵了,“悦悦,怎么了?”

齐悦看到两人回来,拽了张纸巾擦了眼泪,没再哭了,“没事。”

“可以说说吗?”杨怡欣问。

齐悦起身站了起来,有些冷漠道:“没什么事。”

她说完进了卫生间。

留下沈徽林和杨怡欣面面相觑。

“她怎么了?”

沈徽林说:“不清楚。”

杨怡欣猜测,“可能又和家里吵架了。”

沈徽林没再应声。

当天晚上,等齐悦情绪平复了一些,杨怡欣和她说了竞赛的事情,问齐悦要不要参加。

齐悦问:“什么竞赛?”

杨怡欣说:“华耀的那个产品宣传赛事,一个月后提交作品。我们计划拍一个广告视频,现在三个人,你有没有兴趣?”

齐悦“哦”了一声,“挺难弄的吧。”

沈徽林说:“其实还好,做好策划,课后拍了就行。大概两三分钟。”

“两三分钟也很难啊,广告不好弄。”

沈徽林解释,“我查过了,这种比赛更多看创意,对拍摄质量要求不高的。”

齐悦看了一眼沈徽林,“我课后还要去校办值班,也要忙导师的项目,不太有时间。”

见她没有参加的意愿,沈徽林说了一句“好的”,没有再多言。

齐悦躺在床上,情绪没有一开始那么失控,也没再哭了。

她看向沈徽林的位置,沈徽林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在做广告策划。

宿舍的灯关了,沈徽林的桌上只亮着一盏台灯,灯光是暖色调的,衬得沈徽林柔和又安静。

齐悦看了一会儿,“徽林,你上次值班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

她想了一下措辞,说:“特别的事情。”

沈徽林闻言,微微仰着头看齐悦,“特别的事情?”

她有些没懂齐悦的意思,但是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了项明峥,遇见了他,算很特别了。

沈徽林说:“那天华耀的人来谈项目,和校领导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

“你和华耀的人有接触?”

沈徽林说:“没什么接触,他们开会,我负责拍照。”

齐悦听到她这么说,神色中的古怪一闪而过,突然说:“你倒是逃过一劫。”

她声音很低,沈徽林没听清也没听懂。

几天后,齐悦主动说了自己最近遭遇的事情。

上次开会的时候,华耀的项目负责人刘骅注意到了沈徽林,通过校方知道了拍照的女生是申大的学生“齐悦”。

事后,刘骅借用职务之便组了一个饭局,约齐悦出去。

虽然见到了人,发现齐悦不是那天的“齐悦”,可刘骅一向见到年轻漂亮的女生就挪不动道,顺势就和齐悦来往。

说起这些,齐悦的情绪有些激动,“长得人模狗样,心里肮脏的要命。刚开始还说什么要谈校企项目,要我陪同。后来又说要参观实习基地,我也陪着他去了。他话说的天花乱坠,还夸我做事灵敏,想着以后找工作或许能用得上他······结果呢,突然送了我几件礼物,就要把我往酒店带。”

杨怡欣听得只皱眉头,“他怎么能这样?”

齐悦说:“什么东西啊?!年龄快当我爸了,还要睡我,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拒绝了他,后来就没再和他一起出去过了,结果呢?他老婆突然发癫,给他公司提交举报材料,还给学校举报。李老师知道了,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找我谈话。”

也是因为那天的谈话,齐悦在宿舍崩溃痛哭。

齐悦看着沈徽林,认真道:“我也算是替徽林挡了一灾。”

沈徽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安静了半晌,心里清楚,那些商场混久了的人,哪个不是狐狸。他们这些校门都没出的学生,又有什么,能够让那些人特意注意到并费心靠近?

沈徽林说:“这种人,抛出的诱饵也大多都是陷阱。”

杨怡欣赞同,“是啊,以后还是离这些人远点儿吧。”

沈徽林一直不清楚,“这些人”里,包不包含项明峥?

四月份,课程陆陆续续开了很多,沈徽林忙着上课和录制比赛视频,每天都在宿舍、教室、拍摄场地三点一线。

平淡而疲惫。

晚上回到宿舍,往衣柜里放衣服的时候,沈徽林看到挂在那里的西装。

她靠在衣柜旁,看着与她的衣物格格不入的男士西装。它提醒着沈徽林,在她循规蹈矩的生活中,确实有那么一个“例外”出现过。

匆匆两面,没说过一句话。

每个人交际的圈子就那么大,她每天面对的都是老师、同学、朋友和父母,认识陌生人的几率不高。

他和她没有任何交集。沈徽林也做过将“项明峥”这三个字输入网络,在网页跳转的那几秒钟,她才意识到自己想要了解那个人。

可是浏览器里,“项明峥”这三个字底下,什么都没有。

沈徽林看着衣服。

直觉告诉她,他和她不属于一个圈子。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沈徽林关上了柜门。

-

申大和华耀的合作项目在四月中旬才落实,沈徽林是从学校公众号推文里看到的。

华耀为申大提供了近十个专业的实习基地,后续还有人才引进计划,其中包含了沈徽林的专业。

那天周三,沈徽林的导师带着几个学生去华耀旗下的工业园区,参观华耀新生产的融媒体设备,沈徽林和齐悦上午有课,没有去。

上了一上午的课,结束时已经临近十二点。

齐悦去行政楼值班,沈徽林打算先去吃饭,刚到食堂门口,接到了沈茂良的电话。

沈茂良问她忙不忙。

沈徽林说“刚上完课。”

“徽林,张老师说他现在在你那边的校区,你去给他送个东西。就上次那幅字画,我放在静安那边的公寓里了。”

沈徽林答应下来。

沈茂良说的张老师是申大的教授张见义,沈茂良之前和他同在济大任职。沈茂良离职之后,张见义被申大挖来了。

张教授一直钟情古玩字画,沈茂良前段时间无意中拍到手一幅,算是借花献佛。

沈徽林说:“那幅字画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要送人?”

沈茂良笑沈徽林孩子气,一幅字画放在他那里就是放着,送张教授就不一样,能维护关系。

张教授快提副处了。

“我打过招呼了,你张叔叔在办公楼等你。”

“好。”沈徽林挂了电话,去静安公寓。

输入密码,推开房门进去。

阳光很好,暖意融融落在客厅里。五十多平的单人公寓,装修简约舒适,是林檀送给沈徽林成年礼物。

公寓离学校太远,沈徽林没怎么住过。

进卧室拿了字画,沈徽林打车回学校。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

一个多小时后,沈徽林才返回学校,去了张教授的办公室。

张教授和沈茂良差不多大的年纪,戴着眼镜。

在开学典礼上,沈徽林听过他讲话,挺严肃的。私下他性格更随和一点,也很健谈。

问完沈茂良近况,又问沈徽林在学校是否适应。沈徽林不是小孩儿,也不是十七八岁刚进学校的新生,这样的谈话有种客套的生硬。

张教授转而又谈起了沈徽林的导师陈章,“和导师相处还好吧?”

沈徽林说:“陈老师人很随和,很好相处。”

张教授笑说:“那是你们还没到毕业的时候,毕业季他脾气可不太好。今天他不是带着学生去华耀产业园区了吗,你怎么没去?”

“我有课。”

“哦,这样啊。”张教授问:“下午没课吧?”

沈徽林说没有。

张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那正好,去产业园送一趟这个,他们开会要用。你拿去给李岩。”

突然被指派任务。

张教授说:“原本让别人送的,让你给碰上了。趁着这个机会去产业园参观参观。”

跑路的事情,被张教授一说,反倒像恩赐。

沈徽林说了一句“好的”,接过文件袋。

华耀新的产业园区建在申市的新开发区,离市区很远,搭乘地铁不太方便。

怕路上还会堵,沈徽林没有选择打车,找姜琦拿了电动车的钥匙。

将近一个小时,沈徽林到了产业园区。

张教授说李岩他们在开会,沈徽林在园区门口,找保安问了办公区和会议室的位置。

园区面积很大,几幢建筑高耸入云,很大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

办公楼就在人工湖之后。

沈徽林进了楼,前台听说她是来送资料的,指引她去三楼。

三楼,会议即将进入尾声。

站在落地玻璃外,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李岩坐在会议桌末端,看到手机里的信息,起身放轻动作拉开门出来。

沈徽林将文件递了过去,“张老师让送来的。”

李岩说:“证明材料?”

沈徽林:“应该是吧。”

李岩拿过看了一眼,“刚才要用,现在谈妥了,用不到。”

他将资料装好,叮嘱:“这些挺重要的,你拿回去交还给张主任。”

白跑了一趟。

沈徽林拿回文件袋。

李岩返回会议室。

沈徽林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又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

这次见到的项明峥和前两次不太一样,他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规整。坐在会议桌第二个位置。

不知道他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向后靠了下,开口应声,矜漠之中多了一些认真。

沈徽林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走。

沈徽林离开没一会儿,会议也结束了。

项明峥靠在座椅里,看向振动的手机。

他拿了手机起身,在几个董事的寒暄中简单应了几句,到了会议室外,接通电话。

“项先生,查到东西了。”

项明峥迈着长腿往楼下走,脚步停了一瞬。

短短几句话,项明峥已经到了楼下,打断了电话那边没完没了的汇报,他问:“她还活着?”

“活着。”

“现在在哪里?”

对方说了一个地址。是南州的一家精神病院。

项明峥下了办公楼外的台阶,被光刺地眯了一下眼睛。通话结束了,他拿开手机,脸上冷意和颓意并存。

司机等在外面,见项明峥出来,下车拉开了车门。

项明峥坐了进去。

车子离开产业园区。

项明峥靠在后座,像是很累,扯掉了领带丢在一边。

“停一下。”他说。

司机踩了刹车。

项明峥拎着西装从车上下来,沿着路往前走。


项明峥回房间拿了一个档案袋。来这边其实并非一时兴起,旗下一家合资公司正在拓展业务。

项明峥在前段时间投了不少钱,合伙人想要找机会面谈。

拿着东西到了客厅,丁瑶和邓微坐在沙发里低声交谈,像是不用睡觉,桌上各放着一杯咖啡。

丁瑶侧目看了一眼,笑吟吟说:“要出门呀,好晚了。”

项明峥短暂停住,不知想到什么,问“一起吗?”

丁瑶眼底闪过一些意外。

“可以。”丁瑶起身,酒意已经尽数退散,她也有些好奇他每天都在忙什么,“我得换身衣服,先等一会儿。”

项明峥点头,抬步到了客厅的沙发那里,在两个女生的斜对面坐下。

丁瑶起身回了卧室,说是换衣服,人却径直去了浴室。

卧室的门没有关紧,细微的水声不断传来。

邓微有意看他,抬头时和男人目光相撞,她视线又匆匆移开。

男人低头看向亮起的手机屏幕。

洗澡、化妆、换衣服,近两个小时后,丁瑶臂弯里搭着一件大衣从房间出来。

下楼的时候,项明峥走在前面,将车子从停车位倒出来。

邓微靠近了丁瑶,“······他这也太有耐心了,就坐在那里等,催促的话都没有。”

丁瑶点头,嘴角又挑了一抹笑。

不知道这份耐心是在几个女人身上练出来的。

将车开了过来,车窗半降,项明峥侧身看过来,示意他们上车。

车子沿着长岛的海岸开,在一处Pub外停下。

阮澈出来接人,认出了项明峥的车子,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

“哥,够晚的。”

视线还没收回来,看到项明峥的车里又下来两个女人。

认出了人,阮澈扬声道:“二嫂,好久不见。”

丁瑶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笑着说:“别乱喊。”

阮澈作无辜状,“我喊错了吗,二嫂。”

项明峥随意看过来一眼,扬手将车钥匙丢给了阮澈,让他去停车。

阮澈没去,又将钥匙给了侍应生。

“正南哥已经到了好一会儿了,他们念叨你是不是被谁绊住了腿脚。原来带了人——”

阮澈说到这里顿了顿,知道对什么人不该开玩笑,那可是人家正儿八经的未婚妻。

到了位置,一个圈子里的,其实在各种场合都见过。

只是,第一次见项明峥和丁瑶成成双入对的出现。

两人进来的时候,就有人拍了下陈正南的胳膊,低声说:“看来传闻不假,要好事将近了吧。”

陈正南抬头看,见丁瑶靠在项明峥身边,眉眼泛着笑意,手亲密的挽着他的手臂。

俊男靓女走在一起还挺养眼。陈正南拿着酒杯喝了一口,随着众人浅笑。

收回目光的时候,莫名想起另一个女生,性格没丁瑶明艳张扬,跟在项明峥身边时很安静,名字和人一样安静,叫“沈徽林”。

这样的局无数,项明峥身边来来去去太多人,他又很少带那个女生出来。陈正南其实印象不深,记住这个名字,可能是因为她漂亮的特别?长了一张很多人心目中难忘白月光的脸。

又或者······一次他们喝酒,项明峥喝多了,沈徽林来接。见到醉酒窝在沙发里的人,她半蹲下来轻轻地擦男人额头的细汗,说出“怎么会喝这么多,难受吗?”,神情温柔到不可思议。

“帮我拿下那个。”坐下后丁瑶抬手指了下离自己有些远的果盘。

项明峥身体前倾,拿过东西推到丁瑶面前。

“谢谢。”当着很多人的面,丁瑶语气中有甜蜜的撒娇意味,也可能是注意到,这个隔间内不少女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未婚夫的身上。

她抬手碰了下项明峥衬衫,将褶皱处抹平,对其他人说:“抱歉啊,我出门有点迟了,你们久等了吧。”

项明峥微微垂眸,目光挺温和,没有阻止丁瑶举动,拿杯子的时候身体擦着她的手指而过。

几个人说了一些公司的事情,跨国合资的企业,似乎总避免不了两国法律不协调的问题。

商讨到最后也没定论。

之前就有人戏称,那个政要商界名流的精英圈子里,不怕小辈骄奢淫逸,就怕突然求上进投资砸钱。骄奢淫逸败不了太多,突然开始奋斗投资倒可能会赔得血本无归。

项明峥态度挺随意,背后是阮家那座金山,败家可能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酒过中场,好几个人已经喝多了,阮澈也开始大着舌头说话。

酒精促使,场子里的气氛热了许多。

“婚礼是不是快了?”有人问丁瑶。

丁瑶笑笑,没说话。

不知谁说了一句,“要拍婚纱照的吧,纽约有一家摄影工作室,我朋友上个月去过,拍出来的效果绝了。”

丁瑶听完,心里突然起了一个试探的念头。

仰头看向滴酒不碰的项明峥,“可不可以一起去拍?”

“可以。”项明峥笑笑,语调听不出情绪。

“真的?”

他移开了一点儿视线,胳膊落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深灰色的衬衫领口系在最上面一颗,侧头时露出白皙的脖颈肌肤,喝了一口水,喉结随着吞咽滑动。

嗓音挺淡:“等什么时候有空。”

丁瑶问:“那你什么时候会有空?”

“说不定。”

丁瑶触及到他的目光,他眼睛很好看,却看不透。

几个小时之前邓微还对丁瑶说,项明峥人不错,做事得体又绅士,等几个小时也不躁。

此刻答应的话张口就来,很会照顾女伴的面子,不做跌份的事情。会不会实现另说。

中途项明峥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拿着手机起身出去了。

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不断。

丁瑶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

醉醺醺的阮澈拿着酒瓶坐了过来,“要不要喝一杯?”

“好啊。”丁瑶往前推了一下杯子,让他倒酒。

阮澈酒品一般,喝多了话就开始无所顾忌的往外冒,熟知他脾性的人都不愿意再和他喝。

见有人搭理自己,阮澈很高兴在丁瑶身边坐下,碰杯一饮而尽。

“问你个事儿?”丁瑶看着喝得糊里糊涂的年轻男人。

“嗯?”

“你二哥有没有女朋友?”

阮澈笑,“当然有啊。”

“是吗,”丁瑶顿了一瞬,“现在还有女朋友?”

“没,要结婚了,很久前就分了······”一句话被说得颠三倒四,丁瑶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分手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追问:“长什么样子?”

“什么?”

“那女的长什么样子?”

阮澈“啊?”了一声,靠在沙发里就要睡着。

丁瑶抬手晃了他一下,“还好吗?”

阮澈坐起来,“样子······”

他爬到沙发上,拉过了放在另一侧的外套,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手机。

半晌,将照片页面展示给丁瑶。

照片背景好像是养老院。

一个女生,穿着一件棕褐色短袖,有些沉重的颜色,穿在女生身上,却衬得女生白皙轻盈。她胳膊上戴着志愿者的红色标识。笑容清澈温柔。

“这是他交往对象?”丁瑶问。

阮澈笑了几声,人像是清醒过来了,“还看吗,这我女朋友。”

“……”

房间的门又被推开,项明峥走了进来。

丁瑶顺手不着痕迹按掉了阮澈的手机页面。

项明峥以等会儿还要开车为由,推掉了所有的酒。

其他人一直玩闹到后半夜,散场的时候除了丁瑶和项明峥,都醉得有些站不稳。

喝多了酒,有人直接调侃项明峥和丁瑶现在成双入对,问他们是不是好事将近?

丁瑶笑笑没说话。

项明峥说:“她在提前体验婚后生活。”

Pub外,丁瑶将明显喝醉了的朋友扶进后座,自己坐到了副驾驶。

长岛离这里有些距离,开车得好几个小时,丁瑶提议他们先去曼哈顿的酒店。

项明峥点头,开车前往酒店。

将两个女生送回了房间,项明峥没有多做停顿,拿着车钥匙转身就要走。

丁瑶跟了出来,“你不住这里吗?”

“嗯。”

“去哪里呀?”丁瑶玩笑道:“不是要去约会吧。”

项明峥动作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也没说话。只开了壁灯的房间,更显得他眉眼清俊。

唇角牵起,语调清冷沉稳:“可能是。”

分不清玩笑还是真话。

安静了一瞬。

“她在提前体验婚后生活。”这句话突然浮现在大脑里。

什么意思呢?

丁瑶想。

转瞬间似乎又恍然大悟,这是在用行动告诉她,如果结婚,他们以后的生活就会是这样吗?

他给她钱,做一个看似体贴的丈夫。

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清楚他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他装都懒得装。

把这一切摊开给她看。

意识到自己刚才步步紧问的做法,丁瑶有些错愕,又觉得无语。

又觉得项明峥这人有邪,他总是忽远忽近的态度。靠近他就会变得贪心,无意识就会想要独占他。

皮相也是真好看,多金又大方。

这样的人很适合做情人、床友,唯独不适合做老公。

丁瑶有些失神,项明峥已经走到了门边。

看着他高挺的背影,丁瑶说:“晚安。”

出门的时候他回头,也应了一声,“晚安。”

*

搬家的时间在推迟两个月后确定下来,联系好的房子在曼哈顿。

沈徽林搬家之前去看过一次,新找的住所环境没有这里的房子幽静,但离即将要上学的地方比较近。

相处久了,唐姨觉得沈徽林看着年轻,做事还挺有规划。不慌不忙找好了房子和长期的住家保姆。

通过这些举动,察觉到沈徽林有长久留在这里的打算。收拾行李的时候,唐姨问:“是不是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应该没那么快回国吧?”

沈徽林说:“暂时不回去。”

“暂时”只是保守的说法,小孩出生后沈徽林的心境也发生了一点儿变化。

一旦带着孩子回去,就不可避免会让他们接触到孩子,不确定性太多了。或许这里的环境更适合她和宝宝生活。

沈徽林将几件衣服放进行李箱,又从消毒柜拿出奶瓶装进密封袋,“我申请了哥大的商硕,还得在这边待一年。”

她给自己一年的时间适应,要是顺利,以后可能长期待在这里。

“那挺好的。”唐姨有些高兴,“离得近,你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唐姨的女儿这段时间来了纽约,想要唐姨回家陪陪她。

一眨眼竟然已经照顾沈徽林半年了,突然要走,唐姨还有些不放心。一个年轻女生,又是第一次做妈妈,也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小孩和她自己。

沈徽林应声说:“好。”

“那你们等会儿怎么走,要不要我找车?”

沈徽林说:“不用了,我朋友来接。”

唐姨点点头,“是上次碰到的那个吧,挺好的一个年轻人。”

“嗯,他今天正好有空。”

将装好的行李箱帮忙提到楼下,沈徽林去婴儿房抱将七七抱了出来。

难得晴天,等江闵的时候,沈徽林抱着孩子走到公寓外面晒太阳。

接触到阳光,已经睡足的宝宝眼睛水润,沈徽林低头看她,她小胳膊从毯子里挣脱出来,轻轻摸了下沈徽林垂落的头发。

等了十几分钟,一辆白色的车子停在栅栏外,江闵刚下车就看到了抱着小孩儿站在台阶上的沈徽林。

一周前江闵来纽约见朋友,一行人自驾游来布鲁克林。

吃饭的时候,在布鲁克林的商场里见到了沈徽林,她推着婴儿车,车里睡了一个粉白的婴儿,身边跟着阿姨。

猝不及防的碰上了,两人在商场内的咖啡店内坐了一会儿,江闵才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了他这个学妹的近况。

“生了个属于自己的小孩儿打算在哥大读个商科二硕,这样以后在纽约找工作会有更多机会。”

沈徽林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太过淡定平常。江闵安静听着,最后说了一句“也挺好的。”

她还和以前一样,话不是很多,情绪表达也挺少。安安静静做好了足以改变人生的决定。

“他知道吗?”一杯咖啡都快见底,江闵问道。

沈徽林反应了一会儿,明白过来这个“他”指谁。

之前沈徽林身体不适,是江闵送她去的医院。他也是第一个知道她怀孕的人。

“知道。”沈徽林说。

江闵抬头看她,见她不欲多谈,没再多说什么。

沈徽林侧头,透明的落地窗外,阿姨已经推着婴儿车回来了,婴儿车上绑着一只白色兔子造型的气球。

隔着不远的距离,沈徽林看到婴儿车里的宝宝满脸好奇看着飘动的气球。

江闵将话题转到别处,“姜琦原本也要来这边出差,临出发前被她上司换掉了。她还挺生气。”

“啊?”沈徽林问:“阿琦工作是不是不顺利?”

“挺顺利的,就是半年之内连跳两级,可能同事心里不怎么舒服。”

姜琦实习结束又没待在华耀,换了一家中德合资企业,她进公司之后原本是技术人员,前段时间德国代表突然来公司视察,二老板懂德语的助理不在公司。

姜琦去送项目文件,阴差阳错之下成了二老板的临时翻译。这次翻译让她在几千人的公司迅速冒头。

江闵说:“她的性格你也知道,不怎么掩盖锋芒。”

沈徽林不觉得姜琦不懂掩盖锋芒,有能力的人不会没有野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

从谈话中江闵猜测,沈徽林没有回国的打算。

得知她近期要搬家,江闵提出可以帮忙,最近一段时间他都有空。

沈徽林没有推脱,到了约定好的时间,江闵准时出现在公寓外。

打过招呼,江闵先将行李婴儿车等放到了后备箱。

沈徽林正在和唐姨说话,江闵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见她过来了,扶着车门让她上车。

抱着宝宝上车不方便,江闵伸手扶了一下。

车门关上,唐姨挥手隔着一段距离说再见,等车开出一段距离,转身往里面走。余光突然瞥见一辆保时捷,唐姨停住,又看了一眼,车牌号很熟悉。

心里闪过疑惑,又立即确认了,那车是项明峥的。

唐姨从台阶上下来,没来得及说句话,保时捷跟在沈徽林乘坐的那辆车后面,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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